飄天文學 > 殿上歡之鳳翔九天 >第四十一章、中秋夜宴(一)
    次日清晨,秋高氣爽,金風漸漸,馬掌事一聲令下,後院勾當所傾巢出動,拖車運木、挑擔負燈,裝飾永巷。

    僅僅半日工夫,原先空蕩蕩的巷道變得無比熱鬧,歷盡滄桑的兩堵城牆間,搭了一里多地的棚架,花鬘纏繞,懸燈結彩,棚下又擺了無數花卉、盆景,只等入夜,星月交輝,花燈照映,定叫人目眩神迷。

    造作所不甘居後,疏浚御河之暇,巴巴將長信宮宮牆粉堊一新,又搶修了長信宮周圍毀損路段。

    守禮跟着趙欽,一行數十人,遵馮子敬指示,沿永巷張掛彩幔,等過正午,看看才完成了。

    回到花房,只見人來人往,喧譁不止,守禮累了半天,心疲神倦,也無意飯食,只覺七竅生煙,口渴要命,便提步衝進廚房,隨手抓了圓桌上的一壺冷水,牛飲灌入喉嚨。

    “咕嘟—咕嘟—”

    放下古舊茶壺,守禮暢快的喊了一聲,心滿意足,便踱步出廚房,吹着過堂風,兩腋生風,步入二進院。

    院中寂靜,四下無人,只有幾隻小麻雀在磚縫間啄食,守禮隨便望了一眼,扭頭向自己的房間去,不想剛踏上臺階,瞥見杜陵急三忙四回來了。

    “杜師兄!”守禮停下腳步,親切喚道。

    杜陵面上頓了下,凝眸見是守禮,神色略微鬆弛,態度親和道:“呦,回來得倒快,趙欽呢?也回來了嗎?”

    “剛纔,馬掌事傳召師傅,趙師兄跟着去了,這會子還沒回來呢!”守禮字正腔圓道。

    杜陵聽了,語氣自然道:“這一上午,忙得團團轉,飯都來不及喫,估計師傅又絆住了,罷了,我不同你講了,我回來拿腰牌的,你歇着吧!”說罷,見守禮信以爲真,慌張去了。

    關上房門,杜陵只覺心慌意亂,腳步急驟到桌邊,連喘了好一陣粗氣,等呼吸趨於平穩了,他才掏出懷裏藏了一路的藍布鞋,然後如視珍寶託在手心,審視來審視去,噗嗤笑了。

    鞋的針腳很粗糙,樣式也笨頭笨腦的,不過,卻有點像小宮女模樣,眉眼都沒長開,見了他,除了張口結舌,只會呵呵傻笑。

    杜陵清楚自己的身份,最初與小宮女結識,不過爲她在教養姑姑面前討情罷了,可誰知那小宮女竟賴上了他,屢次溫情蜜語,勾得他魂牽夢繞,不知不覺就陷入愛河了。可人貴有自知之明,杜陵想到自己的生理缺陷,那是天塹,生生隔開男女私情、子孫萬代。

    杜陵瞬間泄氣,覺着自己真可笑,一個閹人,還妄想男歡女愛,簡直不可理喻。

    心裏想着,杜陵倏地沉下臉,冷冷撂下布鞋,目色裏滿是陰鬱,一半對命運的怨懟、一半對愛情的悲觀。

    偏這時門開了,趙欽喜衝衝走進來,見他臉色陰沉,腳邊又躺了雙嶄新布鞋,不由心內納罕,便躡手躡腳靠到桌邊,彎腰撿起新布鞋,然後邊打量神氣不對的杜陵邊取笑道:“你幾時揹着我學了針線?”

    “女人家的手藝,我哪會?”杜陵隨口說了,鬱悶的垂下雙眸。

    趙欽素知他爽快,又是一通到底的直腸子,如今聽他言語這般不利索,面上又雙眉深鎖,料定他心情不好,當即睃了他一眼,揶揄道:“聽你言下之意,該是人送的了,可咱們花房沒有這能人,定是哪一所的宮女送的嘍!”邊說邊觀察杜陵的神色,見他蹙着眉,一聲不吭,趙欽心裏已有七八分明白,便裝出嫌棄的樣子,將布鞋又摔在地上,故意道:“我的天爺啊,誰的手藝這麼差勁?針腳這麼差,樣式也醜,居然好意思送人?真不嫌磕磣!”

    “人家還小,針工差點又怎麼了?”杜陵對於繫戀的人一向維護,決不允許人隨意戲侮,張口便要反駁,可話一出口,又覺得欠妥當,不由得漲紅了瓜子臉,窘道:“何況......”

    “何況什麼?”趙欽追問。

    杜陵難爲情,哎呀了一聲,道:“你這個人,我礙面子講不出口,你偏打破砂鍋問到底,真討人煩!”

    趙欽莞爾一笑,冥思片刻,突然語氣軟和了下來,開誠相見道:“咱們朝夕共處這些年,你還不曉得我嗎?我是個單純愚直沒心機的,最聽不得人話說半截兒,何況,我拿你當親兄弟,一向多向着你,你如今這般藏藏掖掖,顯然不把我當兄弟,罷了,全當我自作多情,錯認了兄弟,活該我受這熬磨。”

    杜陵聽他話音,想着兩人的交情,不禁心下一鬆,張口道:“我並非有意隱瞞你,只因宮規嚴密,不準黃門宮娥私通,我一旦告訴了你,你再嘴鬆給傳揚出去,我無牽無掛的,倒是死不足惜,那宮娥卻慘了!”

    “你儘管放心,你告訴我,我一定守口如瓶,絕不外傳,不然,死了墮阿鼻地獄,受拔舌、剜心之苦!”趙欽賭誓道。

    杜陵見他信誓旦旦,心下稍安,便壓低了聲音,將他與尚宮局宮女芽兒的相識相戀過程原原本本說與趙欽聽。

    趙欽聽得入神,只覺姻緣天定,笑道:“原來你倆還是同鄉啊,可知是月老從中牽的繩了!”

    杜陵愁眉深鎖,嗔道:“你別取笑我了,我什麼身份,哪敢妄想?只願一輩子陪在她身邊,爲她破悶消愁就好!”

    “話雖如此,可我瞧芽兒不是這意思呢,從來只聽說女子爲丈夫納鞋,哪曾聽說過女子爲同鄉納鞋?這怕是定情信物罷!”趙欽說罷,已笑得合不攏嘴。

    杜陵滿臉帶羞,掃了一眼趙欽,藉口道:“她這是拿我練手呢!”

    “哦,練手不挑身邊人,非挑花房的人?咱們花房和尚衣局可隔了十萬八千里呢,你這話不盡不實,打量我好糊弄是不是?”趙欽隨口笑着,蹲下來撿起地上的布鞋,然後鄭重遞給杜陵,喜眉笑臉道:“到底是人家一片心意,好歹穿了試試!”

    杜陵斜了斜眼,再次打量布鞋,臉上突然綻放笑容,急赤忙慌奪到手,彎腰試穿。

    “哎呦,小了!”

    杜陵試了兩回,擠都擠不進去,不禁叫苦。

    “呆子,剛納的鞋,哪有十分合腳的?不都得拿楦子撐一撐嗎?真是,平時都隨機應變,這會子又昏了心智了。”趙欽嘲諷着,信步到窗下籮筐裏翻了楦子出來,轉頭甩給杜陵,笑盈盈道:“你拿這個試試,若還擠不進去,我勸你,趁早收起來吧,總不好削足適履吧!”

    “那又怎地?趕明她見我穿了,指定開心,她開心,我就愜懷!”杜陵癡情道。

    趙欽聽得直咂嘴,道:“真是走火入魔了!”說罷,舉步又往門口走去,“得嘞,你在這得意吧,我去師傅房裏走一遭,把差事回了,然後,還得去馮美人那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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