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殿上歡之鳳翔九天 >第五十六章、笑裏藏刀(四)
    興高采烈回到花房,也才午時,守禮邁進庭院,只見日光輕薄,花廳前十餘株梅花悄然綻放,紅光點點,燦爛若霞,廊下有幾個小字輩,圍成半圓,眉飛色舞,比手畫腳,正恣意說笑。

    守禮隨便瞥了一眼,腳步急驟,速速到了門前,挑起駝色五福如意棉簾,跨過門檻,進入花廳。

    此時,馮子敬正安閒自得地坐在窗下品茶,瞥見守禮貿然進來,也不驚奇,只漫不經心朝他面上打量一眼,然後嘴角生出親切的笑意,問道:“瞧你這慌手慌腳的,纔打哪兒回來?”

    守禮擡眼望去,見田虎、馮寶蹲在馮子敬膝前,每人手握剪刀,正在修剪面前擺的蘭花。

    那蘭花錯叢茂盛,雖未結花,但長勢喜人。

    守禮看了兩眼,轉頭畢恭畢敬向馮子敬作揖行禮,斂了笑意,態度溫順道:“徒兒剛從甘露殿回來!”

    馮子敬垂眸,輕輕嗯了一聲,便沒了追問的興趣。

    轉頭見田虎動作笨拙,拿了剪刀又放下,慌忙提壺澆水,完全不遵章法,馮子敬看得怒從中來,動手往田虎額頭彈了個暴慄,訓道:“一點記性也沒有,三分澆、七分養,來來回回講多少遍了?還死勁往花根灌水,你瞧瞧,大水都淹城關了,還不住手!”

    田虎後知後覺,心裏十分抑鬱,慥慥道:“師傅教訓的是,徒兒以後一定謹記!”說着,慚愧地低下頭去。

    馮子敬瞧着,感喟道:“學手藝,貴在用心,若是一心二用,心有旁騖,那便學不成了!”

    田虎連連稱是,馮寶也隨聲附和。

    馮子敬心中稍慰,料想午膳的時辰也到了,便理了理坐皺的衣裳,挺身起來,道:“罷了,你倆也學了半晌了,午後再來修剪,務必小心,別糟蹋了花苗!”

    “誒!”

    田虎、馮寶答應着,停止動作。

    守禮思忖着,趕忙和倆人通了眼色,然後依附馮子敬而行,一道出門。

    廊下,隨意玩笑的幾個孩童被轟走了,卻是曹翔和孟軻佔了地盤,只見曹翔仰視着蒼穹,愁眉不展,道:“都十五了,您看這天還密雲不雨,沒個好氣象!”

    “這也不足爲奇,去年春天,不就來了場倒春寒嗎?正月十五還下鵝毛大雪呢!”孟軻面帶笑意道,“何況,客歲中秋,烏雲遮月,師傅當時就預判今日天氣不好,如今可不應驗了?”

    曹翔聽了,咧嘴一笑,目光微動,瞥見馮子敬出了門,趕緊向孟軻丟了個眼色。

    孟軻何其精明,飛速轉身,在臉上掛起尊敬的笑意,迎上去道:“師傅出來早了,午膳還差一會功夫呢,不妨再坐坐!”

    “坐半晌了,這會子腰痠背疼,頭暈目花,還是走一走才爽快!”馮子敬說着,挺了挺腰桿,目光平移,見廚房那邊人進人出的,便問:“趙欽他們回來了嗎?”

    孟軻聞言,笑着往廚房方向瞟了一眼,道:“趙師兄上午沒出門,鄧師兄和杜師兄早回了,劉師兄剛纔纔回!”

    馮子敬點點頭,吩咐道:“喊他們到我房裏回話!”

    “欸!”

    孟軻答應一聲,匆匆去了。

    守禮站在原地,見馮子敬獨自回了後院,想着不用跟了,便歡天喜地跑去廚房。

    廚房熱火朝天的,油氣摻着蒸氣,菜香夾着料香,誘人味蕾,守禮忍着飢餓,舔了舔發乾的嘴脣,無聲無息進入外廚房。

    趙欽、杜陵正檢查菜品,聽孟軻來傳話,抓緊結束了手頭的事,然後,並肩出門。

    過了穿廊,剛巧遇見鄧佶、劉昺,趙欽倆便站住腳,互致問詢,共同往上房去。

    掀開厚實的黛青五福捧壽棉簾,只覺室內溫度和室外溫度差不多,杜陵鼻子不通順,忍不住打了個響噴嚏。

    鄧佶瞟了他一眼,轉過頭去,卻見馮子敬神色安寧,背剪着雙手,在板壁後來回來去踱步。

    “師傅,屋裏怪冷的,還是燒炭吧!”杜陵邊說邊拿眼看馮子敬,等他吩咐。

    馮子敬笑了笑,道:“如今出九了,過了隆冬,天沒那麼冷了,哪裏還用籠火?行了,你消停些,省些花費吧,我找你們來,原是有正事,你們且坐下聽聽!”

    四人聽了,頓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互相揖讓了一圈,紛紛落座。

    “昨兒內侍省屬員齊聚薈英堂聽事。楊都知說前朝在大刀闊斧改革,正在裁減冗員,簡政放權,吩咐各所學而化之,不光要注重人才,按能定崗,更要援引賢能,超拔提擢。昨夜回來之後,爲師想了半宿,想你們跟在爲師後面那麼多年,學了不少手藝,雖則還未出神入化,但怎麼也可以獨當一面了,所以,我打算將幾宗事交給你們主理!”馮子敬精神暢旺,來回望了望四人,笑道:“不知道你們意下如何?”

    四人聽了,知是好事,心裏都喜滋滋的。

    杜陵率先道:“師傅老當益壯,我們四個拍馬不及!”

    馮子敬睃了他一眼,笑道:“老了就是老了,是人就得服老。比年以來,我夜裏總睡不安穩,多半是每日坐鎮指揮、奔東忙西之故,如今不失爲一個契機,把擔子壓在你們頭上,一來,我輕省了,二來,你們也歷練歷練。”邊說邊費力挺起脊樑,動手捶了兩下。

    “師傅就別兜圈子了,且說說是什麼差事,看我們擔不擔得起?”劉昺猴急道。

    馮子敬面色平靜,道:“原先,鄧佶輔助之問管庫房,趙欽管雜務,杜陵管外勤,劉昺管廚房,這是內部分配,不曾告知外人,如今既要向楊都知請提你們品階,便要有冠冕堂皇的由頭,所以,我打算將我管的那幾宗事勻出來,壓給你們。我思量過了,就劃區攤派最公平,從今往後,太極宮歸鄧佶對應,東宮歸杜陵對應,內苑歸趙欽對應,掖庭歸劉昺對應,你們四個也合計合計,若有異議,當面提出便是!”

    四人聽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不心中竊喜,想着熬了這些年,終於熬出頭了。

    鄧佶存有顧慮,張口道:“花房歸裏包堆百來號人呢,如今只怕要分成四瓣兒了!”

    “這是自然,傍晚,我會召集所有人,任憑大家隨意選擇!”馮子敬語調平緩地說,“你們就不必在場了,免得難堪,回頭統計完了,我打發人給你們遞信兒!”

    趙欽目含贊同之色,畢竟加官進秩是大喜事,但他天生九曲柔腸,思量了一個來回,憂懼道:“我們跟師傅十來年了,雖有一技之長,但度德量力,到底年嫩,如今貿然受到擢拔,只怕有心人會有訾議,說師傅察舉不明、任人唯親,而況,我們一向沒威嚴,只怕管轄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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