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殿上歡之鳳翔九天 >第六十二章、班荊道故(二)
    俞承恩見趙欽貿然闖入眼簾,心中不快,倏地冷下臉來,態度嚴厲道:“果真如你所言,他爲何不自己說,反倒要你多嘴?只怕是欲蓋彌彰吧!”說着,望向堂上。

    馬掌事聽了這話,心中動搖。

    趙欽跪在地下,心思亂轉,急忙向馬掌事拜了拜,道:“事態緊急,他打怵,興許忘了!”

    “忘了?”俞承恩冷笑。

    西園幾位師傅覺着煩,悶悶換了坐姿,目光集註在馬掌事身上,希望他儘快發落。

    馬掌事略顯猶豫,這時,門外有人通傳,說尚宮局馮尚宮差使宮女來傳話,馬掌事聽了,覺着奇怪,連忙打發人去請,然後心平氣靜的理了理衣襟,慢慢正襟危坐。

    門口,擁擠的人羣自覺分開,守禮隨大流,往後退了兩步,留出兩人寬的縫隙。

    尚宮局宮女穿紅着綠,穿過人羣,嫋娜進了正堂,然後朝上作揖,恭敬道:“請掌事安。”說罷,兀自道:“我們尚宮最奉公守法,中允嚴明,聽有人行穢亂之事,怒從心起,登時揪出了罪魁禍首芽兒,然後召集尚宮局所有宮女,當衆處置,賞了五十大板,直打得芽兒筋骨斷裂,鮮血橫流,然後,尚宮便打發她去北苑了。我們尚宮知道掌事心慈,特打發我來傳達,她說,變生肘腋,最不宜姑息養奸,當從重發落了纔是!”

    杜陵聽見芽兒的遭遇,不禁哀痛欲絕,雙眼流淚。

    北苑是皇城最偏僻之所,歷來關押犯了錯的宮人,人一進去,喫不飽、穿不暖,還要沒日沒夜從事重活,什麼搗衣啊、杵臼啊、甩磚啊、割草啊、刈麥啊......不分男女,一視同仁,鮮少有人熬得下去。芽兒,如花似玉的年紀,進了北苑,算是沒指望了。

    趙欽提心吊膽,趕緊看向馮子敬,希求他施以援助之手,但馮子敬張不了這個口,且不說杜陵是他心腹,他若求情,形同包庇,而況俞承恩還眼巴巴等着呢。

    馬掌事想了一歇,笑道:“回去告訴馮尚宮,有幹宮禁,我一定不會姑息養奸!”

    宮女巧笑嫣然,滿意道:“是!”說罷,一溜煙去了。

    馬掌事望着宮女背影,目光陡然變得兇狠,喝道:“來人,將這狂悖之徒送去暴室!”

    趙欽聽見,滿目不忍,膝行向前,連連磕頭,俯首乞饒,道:“求掌事開恩吶!”

    說時遲、那時快,門口幾個掌刑黃門穿過人羣,一陣風涌了進來,左右開弓,動手招呼杜陵。趙欽不捨得,爬過去上去阻撓,掌刑黃門不留情面,一腳踹在趙欽胸口,踢開了他,然後,共同拉扯失魂喪魄的杜陵。

    馮子敬見狀不好,趕緊出聲:“且慢!”話音剛落,便忙手忙腳離開了座位,然後彎腰曲背,深深作了個揖,乞求道:“杜陵精明強幹,可謂是下屬的臂膀,懇請掌事手下留情。暴室酷刑太甚,掌事打發他去那兒,無異於要了他的小命!”

    “子敬,大是大非面前,你要立得住腳,不要僅憑一己好惡偏袒徒弟,回頭讓人說三道四,丟的可是自個的顏面!”馬掌事反應淡漠,疏離語氣中帶了一絲生氣,“此事,不須再議。杜陵狂悖無理,與宮女互通款曲,穢亂內省,死不當罰!”

    馮子敬聽了,難爲情道:“掌事所言,下屬明白,只是,他跟了我這麼些年,到底有師徒情分,還請掌事鬆鬆手,饒他一條性命,便打發他去幹苦役也使得!”

    馬掌事對着馮子敬,眸中有一瞬的錯愕,沉默了下來。

    俞承恩見機道:“先朝,兩省都知梁銓提倡嚴刑峻法,似此等穢亂宮闈之徒,絕不姑息,一概處死。掌事仁慈,並未援例處理,子敬該知足纔是,怎好再爲他講情開脫?”

    “我並非爲他開脫,只是生而爲人,誰又沒有私心雜念呢?”馮子敬心情低落,目光黯然,“只怕現在大肆搜查,後院勾當所藏污納穢的人也不少,再至內侍省,又不知凡幾了!”

    “縱使子敬你言之有理,可別人也沒被抓現行啊,還是就事論事吧!”俞承恩不緊不慢道。

    馮子敬瞬間噎住了,無話可說。

    趙欽見狀不好,俯伏在地,哀求道:“求掌事寬宏,不要趕盡殺絕,奴婢與他同寢同食,最瞭解他不過,他是個生性迂執、重情重義的糊塗鬼,此番,他是爲情所惑,念着與芽兒同鄉,所以格外關照了點,不想被人瞅見,傳出風言風語,如今,他一定悔過了。”

    馬掌事聽了,十分動容,誇讚道:“落井下石易,犯上直言難,我很欣賞你的勇氣和義氣,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此事斷無寬縱之理!”說罷,喝令掌刑黃門,道:“別站着了,趕緊動手,把這無法無天的混賬叉出去,打進暴室!”

    幾個掌刑黃門聽命,咄嗟立辦。

    杜陵面色蠟白,跪在地上,六神無主,似乎還沉湎於芽兒的下場,全然忘記了自己也身處逆境。趙欽驚恐失色,攔又攔不住,只能連連向馬掌事磕頭,哀求告饒。馬掌事鐵面無私,壓根不理會。馮子敬心知無計可施了,拳頭攥得山響。

    須臾,掌刑黃門押着杜陵出了正堂,守禮等夾道鵠望,滿心滿眼盡是不捨與哀痛。

    “別堵着了,都閃開!”一掌刑黃門嫌道路擁擠,忍不住用豁亮的聲音開道。

    衆人聽了,乖乖讓道。

    守禮見杜陵雙眼流淚,有些魂不附體,禁不住傷心,喚道:“杜師兄!杜師兄!”

    杜陵迷濛擡頭,露出慘白的面色。

    守禮看見,越發覺得他可憐,趕緊奔回門口,卻見堂裏一片寂靜,馬掌事不急不躁離開座位,哀嘆道:“這陣子怎麼事事不順,按下葫蘆浮起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愁死人了!”說罷,見下屬們不搭腔,便繼續道:“此事,我已酌情裁處,往後,我不想再聽見風言風語,等你們回去了,各自規誡門裏手下,免得難堪!”

    “是!”

    衆人隨聲附和。

    馮子敬心不在焉的,聽側近有此起彼伏的唱和聲,便微微張了下嘴,糊弄糊弄。

    “行了,天傍黑了,都回去吧!”馬掌事吩咐了一句,率先動身,快步出了正堂。

    西園幾個師傅早想抽身了,紛紛離座,抱拳拜別。馮子敬敷衍的做了幾回表面功夫,正要領趙欽回去,只聽身後有人道:“子敬,回去了,可要好好管束手下啊,再有此等傷風敗俗的事情發生,不光你們花房沒臉面,我們也白白受牽連!”

    馮子敬懶得回頭,聽聲音便知是俞承恩,於是怫然作色,道:“人說,心無結怨,口無煩言,我竟不知何時得罪了你?值得你費盡心思與我作對、揪住杜陵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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