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正怔愣着出神,外面突然傳來一個慌慌張張的腳步聲。她表情不悅,剛想說些什麼,就見安兒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神色上全是驚慌。

    “奶奶,奶奶,不好了奶奶……”

    王熙鳳眉毛一挑,“慌慌張張的像什麼話?你家奶奶好着呢!”

    安兒小臉一白,心知是自己口無遮攔犯了忌諱,想要出口的話一下子就憋回了肚子裏。

    “行了行了,我沒心思跟你計較。”王熙鳳最近修身養性,也不像以前那般得理不饒人,只稍稍提點了一下,這茬兒就算過去了。

    “說吧,究竟是什麼事讓你這麼驚慌?連往日來的規矩都忘了?”安兒和平兒一樣,都是她從孃家帶過來的貼心丫鬟,所以在賈府裏,王熙鳳也是最爲倚重她們。好在平兒安兒也都挺爭氣,雖然負責的事務不同,年齡也尚輕,但都能獨當一面,所以若不是真出了什麼大事,安兒絕對不會這麼慌張。

    “回奶奶的話,”這麼一打岔,安兒也鎮定了不少,她行了個禮,這才說到,“纔剛揚州那邊來了信兒,說是姑太太……去了……”

    “什麼?!”王熙鳳一下子驚站了起來。若說起老太太的心頭肉,第一個想起的若是賈府的寶貝疙瘩鳳凰蛋賈寶玉,那麼第二個,肯定就是賈府嫁去林家的姑太太賈敏了。

    如今姑太太這一逝去,叫老祖宗白髮人送黑髮人,可不就是往老人家心裏面捅刀子嗎?王熙鳳趕緊站了起來,心想好在剛纔讓奶孃把閨女帶下去了,不然這一下午亂哄哄的,小孩子說不定得嚇個好歹。

    心中思緒萬千,王熙鳳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她拿了賈璉的名帖讓下人趕緊去請個太醫,這才略略整理了下衣服,披了件白色的大氅,就匆匆忙忙的往榮慶堂那邊趕。

    臨出了門口,王熙鳳又像是想起什麼一般,交代了平兒幾句,見平兒把自己的話都聽進去了,才放下心來。

    冬日裏的路又冷又硬,還有些剛生成的薄冰覆在路上,十分不好走。然而此時王熙鳳也是顧不得了,她腳下就像是裝了風火輪一般,沒一會兒就到了地兒。甫一進門,屋裏的熱浪還沒襲來,就先聽到了老太太悲悲切切的哭聲。

    “我苦命的兒啊,你怎麼……怎麼就這麼狠心,你怎麼就捨得拋下娘先走了啊,你這是在剜孃的心頭肉,你讓娘可怎麼活……”

    哭聲中的哀慼,讓王熙鳳這個當孃的,也忍不住跟着紅了眼。

    她快步走進屋,打眼兒一掃,只見屋內已經擠滿了人。女眷們此時跟着老祖宗一起痛哭,男眷們的臉色也十分的不好看。王熙鳳心中有了數,快步走上前,扶住賈母哭的發抖的手,強忍着顫音道了句,“老祖宗,節哀。”

    話音剛落,眼淚卻是緊跟着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

    這一幕,讓聽聞消息準備發佈第二個任務的系統忍不住驚呆了。若不是它察覺不到王熙鳳心中有太大的波動,它還真以爲對方難過的不行!

    怪不得有系統前輩說要小心人類,合着人人都是個演技帝啊!系統哆嗦了一下,直接把對王熙鳳的警戒線拉到了最高值,省得以後被她騙了還替人家數錢。

    王熙鳳還不知道自己讓系統對她產生了戒心,她在一旁安撫着賈母的情緒,直到下人把太醫請了來。

    “老祖宗,縱然是難過,您也得保證身體,若不然姑太太在天有靈,也該爲您難過了。”說完,她識相的站到一邊,給太醫讓出了個位置來。

    賈母雖然難過,但還沒到老糊塗的份上,心中明鏡似的。這麼大一家人,各有各的算計,只有鳳兒想起來請個太醫……難不成真是他們沒這個眼色?呵!賈母心中冷笑一聲,說白了,還是心思全用在了別處,沒在這方面罷了。她看王熙鳳自己孤孤單單的站在一旁,又忍不住一聲長嘆,鳳兒雖好,可老大和璉兒卻不成器,所以賈府註定不能靠大房來傳承,眼下,也只有寶玉才能擔起這個重擔了。

    以前敏兒還活着的時候,賈林二家一向交好,林海也是賈府的一份助力。可如今敏兒去了,只留下個先天不足的外孫女,這萬一以後林海再續了弦,那林家這條線豈不就是斷了?

    這可不成!賈母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心想該用什麼方法把林家這條線再牽起來。這麼一想,賈母不由得再次爲早逝的賈敏難過了。若是她的敏兒還在的話,她何必用得着如此的殫精竭慮?賈母心思電轉,想到此時,不由得再次悲從心來。

    賈母的心思王熙鳳不知道,她若是知道了老太太在疼愛的女兒逝去時,還有心思算計着得失,恐怕就算王熙鳳再怎麼狠毒,也少不得打個寒顫。

    也幸虧她不知道,所以此時還能隨着衆人,跟賈母一起哭出來。

    賈璉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大屋子人在一起痛哭的情形。他抹了把臉,揉了揉在外面凍皸了的皮膚,這才一臉喪氣,來到了王熙鳳身邊。而此時,他出門時穿的那套紅色衣物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淡色的月白衫。

    王熙鳳瞟了一眼,見賈璉沒出什麼大差錯,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她衝平兒點了點頭,平兒這才低頭悄聲退下了。

    退下的平兒沒看到的是,和她互動完的二奶奶,身子卻一下子僵了起來。

    鬼差大人居然在這個時候發佈任務了!

    王熙鳳心中一凜,面上卻不敢露出分毫,只能屏氣凝神,想要在這一屋子哭鬧聲中聽清楚任務內容。可當她真聽清楚了,卻又忍不住驚訝起來。

    鬼差大人居然讓她去幫林家操持喪葬事務!

    這又是個什麼道理!

    先不說姑太太膝下無子,林家連個報喪的孝子都沒有。再說若真要孃家人上門弔唁,那也得是孝子的舅舅,或其他有血緣關係的長輩親屬來帶頭,她一個小輩,名不正言不順的,還是個後宅婦人,她去了能幹什麼?

    王熙鳳匪夷所思,忍不住細細探究這個任務的用意。她哪裏知道,系統是因爲對古代文化太不瞭解,所以纔出了這個紕漏。

    “鳳兒,鳳兒!老祖宗叫你呢!”正在王熙鳳愣神間,旁邊的賈璉輕輕碰了她兩下,王熙鳳猛的回了神,就看見滿屋子的人都在瞧着自己。

    “老祖宗?”難不成她錯過什麼了?

    賈母搖搖頭,也不說先前叫她什麼事,只是紅腫着妖精,“鳳丫頭剛纔想什麼呢?”

    王熙鳳還是有些不明所以,但她慣會抓住機會,因此腦袋微微一轉,就想好了說辭。

    “老祖宗勿怪,實在是我心中放不下表妹,這才忍不住走了神。”說完,她又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我只要一想到表妹才那麼大點個小人,就得遭遇這番事……”實在是太可憐了。

    生來體弱,年少喪母,不得不說,林家表妹的遭遇,確實讓王熙鳳有些心疼。更別提女子生來弱勢,更有喪母長女不可娶之說,所以以後林表妹的親事,怕是難了。

    “你說的也是。”賈母跟着嘆息一聲。她向來是看好兩個玉兒的,就算是現在,她也沒打消這個念頭。但如今敏兒逝去,黛玉沒了娘,本身就弱勢,再加上老二家的爲人勢力,一心更是鑽進了錢眼裏,所以這門親事,怕是難了。

    這麼一想,賈母對黛玉更心疼了幾分。

    “既然這樣,鳳兒你就辛苦一趟,和璉兒一起去林家看看。如今你姑母新喪,只留下他們父女二人,怕是有些事顧及不周全。”

    這話正好對了王熙鳳的心思,因此她也沒遲疑,乾脆利落的答應下來,又仔細問了太醫幾句注意事項,眼看着賈母乏了,這才拉了下賈璉,夫妻二人跟着衆人一起往外走去。

    眼看着這條路只剩下他們夫妻了,賈璉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微微往王熙鳳那邊靠了靠,臉上不自覺就帶出幾分滿意來,“還是二奶奶知道心疼自家爺們,知道給爺帶上淺色衣服,不然就穿着上午那一套紅色衣裳過去,肯定會紮了老太太的眼。”

    賈璉這話不是說虛的。他匆匆忙忙被賈府的下人叫了回來,甚至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直接被帶到了榮慶堂。若不是王熙鳳遣平兒給他帶了身淺色衣裳,他可就真要喫瓜落了。

    “你知道就好。”王熙鳳不敢做得太過分,只嗔了賈璉一眼,卻把對方看的呆了一下。

    無他,王熙鳳纔剛哭了一頓,眼睛雖然有些紅腫,但卻盈盈泛着水光,看上去梨花帶雨的,再配上那豔如神仙妃子般的面容,頗有幾分零落的美感。

    王熙鳳見賈璉這副呆樣,心中歡喜,面上卻是露出幾分不耐煩來。這裏畢竟是人來人往的場合,若是被人瞧見了像是什麼話?若是往常也就罷了,可姑太太剛剛新喪,要真被人說了嘴去,老太太少不得堵上一回。

    所以安全起見,王熙鳳不再理會賈璉,只默默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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