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業擰着眉頭,看了看丁經理還在旁邊,賣給慕璟面子,坐在副駕駛,隨手關了車門,有意低聲:“璟少,我們小人物要賺錢給自己贖身,您能放過我嗎?”
慕璟充耳不聞:“安全帶!”說着,發動車子,一腳油門,拐上主幹道。他一手把着方向盤,一手調中控,“這段路程有點兒長,你喜歡聽什麼類型的音樂?”
“聽經!”宿業沒好氣地回答,目光始終落在車窗外。
夜幕下的鹿垣,明亮絢麗的燈光,照出大城市的繁華。這個時間,正適合勞碌一天的人們,呼朋喚友,三五成羣,找一家或清淨或熱鬧的休閒場所,開始夜生活。
這個時間,若在白鹿寺,他要麼在機房趕工,要麼在宿舍牀上,和小黑賽着打滾兒。而一禮,則是在悟道樹下坐禪結束,回到宿舍,準備睡覺。
耳邊響起輕柔地梵唄,拉回宿業的思緒。他轉頭看一眼慕璟:“你沒必要放這個。這是你的車,可以選擇你喜歡聽的。”說着,伸手調面板。
慕璟一手抓住他的手,“我想聽聽你喜歡的。”
“你隨意。”他抽回手,抄進褲兜,靠着真皮椅背。或許是一禮在他心中有着特殊的位置,他很想說,這個梵唄真難聽。可是,他忍住了。繼續望向窗外,卻發現道路越跑越偏,城市的霓虹,變成孤零零的路燈。到後來,連路燈都沒了,全靠車的前大燈,照出崎嶇的山路。
“我們到底去哪兒?”宿業有點兒坐不住了。
“馬上就到了。”慕璟笑着看他一眼,“都跑到這荒山野嶺了,你纔想起來問我去哪兒?就不怕我把你帶到沒人的地方。”他沒有說完,換上一副奸笑。
宿業冷哼一聲:“如果咱倆只能有一個人回去,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你。”
“好好好,知道你厲害。拳打南山猛虎,腳踢北海蛟龍。”慕璟語氣中帶着點兒寵溺,單手向右前方一指,“看那兒!”
宿業順着對方指的方向看過去。在前大燈的照射下,一間小矮房,四周滿是花裏胡哨的塗鴉。仔細看看,正面有一扇門。
“到了。”慕璟拉起手剎,翻出兩個面罩,“來,戴上。”
宿業狐疑接過來,眼看着着慕璟戴上面罩,只露出兩個眼睛。他防備地看了看四周:“你到底想幹什麼?違法的事兒,我不幹!”
“好事兒。”慕璟率先下車,並繞到副駕駛,打開車門,非常紳士地對宿業伸出手,“你過去就知道了。”
“這是哪兒?”宿業戴上面罩,揮開慕璟的手,跟在對方身後。
房門打開,兩個彪形壯漢,分別站立,對着慕璟點頭示意。再裏面,是三個被困在一起的年輕人,皆是鼻青臉腫,一身污跡。
“老大,我們什麼地方得罪你了?我們道歉。您高擡貴手,放了我們吧。我們以後給您當牛做馬,饒了我們吧。”三人看到他倆進來,爭先恐後地頻頻哀求。
這三個人,宿業認識。他們在白鹿寺偷了玉座金佛,被他合着一禮抓住,又被一行的一頓棍棒敲個半死;他們又在他第一次傻傻陪着慕璟,賺了三千塊錢,心滿意足離開金色大地時,把他打個半死,搶走三千塊錢。
慕璟從旁邊一人手裏接過棒球棍,一手碰了碰宿業的胳膊,遞過去。
宿業遲疑着接過棍子,在手裏掂量着,目光變得凌厲,緩緩靠近三人。他現在還能回憶起,當時被三人打得有多慘,強忍着一身傷痛,回到白鹿寺。最糟糕的是,被一禮撞見,也是兩人分道揚鑣的開始。
他越想越氣憤,猛地舉起棒球棍,聽着三人不斷地苦求,就差沒給他磕頭了。就在他咬牙落下棍子的瞬間,腦海中浮現出佛陀的悲憫衆生。
宿業轉身走向慕璟,把棒球棍交在對方手裏,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門,坐回副駕駛。
“你就這麼算了?”慕璟摘下面罩,不敢置信,“他們可是亂棍打了你一頓,還搶走你三千塊錢。你就這樣放過他們?”
“誰說我會放過他們?”宿業瞥一眼慕璟,“璟少,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處理。”他頓了頓,“如果這就是你帶我來的目的,咱們現在可以回去了嗎?我還趕着去金色大地賺錢贖身,慕璟大少爺!”
“你喝了什麼?”
慕璟遞到宿業面前:“你嘗一口。”
宿業接過來,轉了瓶身,朝向對方,“我們怎麼回去?”
“當然是開車……”慕璟注意到瓶身的「酒精含量」標識,“你會開車嗎?”
“我們窮苦小老百姓,沒條件摸車。”
“看來我們要在車裏過夜了。”慕璟說着,把剩下半瓶喝完,“也不錯。”他在心中給自己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把座椅調整到舒適的位置,閉着眼睛假寐。
宿業透過車窗,把慕璟的一舉一動收在眼裏。看來是真的沒辦法開回去了。他一手在座椅下摸索,沒找到任何調整座椅的按鈕,又找了車門上的幾個按鈕和中控面板,一無所獲。
慕璟早就眯着眼睛偷窺全程,此刻忍不住嘴角帶笑,一手不着痕跡地按下按鈕。眼看着對方面上一慌,慢慢躺下。
不得不說,有錢人的配備就是好。這車的座椅,放倒完全可以躺下。不但車內恆溫,還有音樂助眠。就是,旁邊的人有點兒聒噪。
“我要出海幾天,你願意陪我去嗎?”
“不去。”宿業果斷拒絕,“我們小人物,忙着賺錢。哪像你們有錢人,喫喝玩樂,隨意揮霍。”
“一口一個「小人物」。你說話能不這麼帶刺兒嗎?”慕璟偏頭看一眼宿業,“就你這樣,還想賺錢?客人都被你得罪完了。”
“我這人一向是見人說人話,見鬼嘛,璟少不如檢討一下自己。”
慕璟側個身,一手撐着腦袋:“不跟我去也行,你能在這裏乖一點兒嗎?”
宿業不由得皺了眉頭,瞪着慕璟:“你什麼意思?嫌我礙事?開了我啊!”
“你別總是那麼暴躁。”慕璟好聲好氣地說着,“你在金色大地那點兒手段,當我不知道?都什麼年代了,還想充英雄?”
“那好啊。以後,我直接報警。你的金色大地也別開了,直接進去坐牢吧。”
冷嘲熱諷了幾句,對方終於不再找不痛快了。宿業找個舒服的姿勢,心滿意足地睡覺。等到他醒來,主駕駛已經換了人。他這才知道,這位司機是慕璟早上打電話叫來的,剛把璟少送上船,準備送他回家。
宿業轉頭看向碼頭,一艘遊輪緩緩離港:“祝你一帆風順。”他沒有讓司機送到公寓,而是半路下來,自己打車。因爲料想到,司機必然會告訴慕璟,他家的地址。
優化的解決方案,在會議上一致通過。沈澤心情大好,吹着口哨,收拾臥室的一堆髒衣服,並細心地逐一掏兜,生怕洗了鈔票。
就在他提着一條褲子掏口袋的時候,突然手指被什麼紮了一下,他小心地翻開口袋,倒出裏面的東西。一個被掰斷的玻璃藥瓶,一套被拆解的注射針,以及使用過的棉籤和創可貼包裝紙。
在醫院看到的圖像,再次浮現於腦海。他看着藥瓶裏的殘渣,聞了聞味道。猶豫再三,拿過手機,打開社交軟件,點開「堂哥」的信息框,撥通視頻電話。
“我回來了!”宿業有氣無力地說着,眼角瞟到洗衣機在工作,他心中一驚,急匆匆地走到臥室,看到自己的衣服褲子還都在原位,鬆了一口氣。
“你怎麼這個時間回來?”沈澤收起手機,看似隨意地詢問。
“被人拉到深山老林,感受了一次在車裏露營。”宿業打個哈欠,“你的方案怎麼樣?”
“過了。”
“厲害!”宿業興奮地蹦起來,跳到沈澤跟前,兩手搭在對方肩頭,“爲了給你慶祝,今晚帶你去金色大地。”他湊近對方,“公主堂。”
“行。”沈澤隨口答應。
“這藥看起來像激素注射劑,但我也不敢肯定。你們不是朋友嗎?直接問問他。”他還在想着堂哥的話,如果是激素,那麼是雄性,還是雌性?按照宿業平時的言行舉止來說,和一般男性沒什麼兩樣,難道是,雌性?!可是,相處這麼久,也沒看到對方有什麼陰柔舉動啊。
宿業發現沈澤的心不在焉,目光還有點兒躲躲閃閃:“你怎麼了?方案不是過了嗎?”他沉思片刻,“難道太子爺沒有同意你的入職申請?”
“不是。”沈澤徹底脫離宿業的雙手,“你……你那個……你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