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榕在三天後終於從非洲大陸灰頭土臉地趕了回來,頭一天先睡了個昏天暗地,第二天跟林茉莉那兒對接了一下,上午讓保姆開荒清掃客臥,下午便幫安問搬了家。

    收拾行李是林茉莉一手操辦的,不提這些衣服鞋子文具,四件套、被辱和一些安問喜歡的檯燈、椅子、咖啡機、盲盒娃娃、照片畫框都給裝箱了。

    十月份秋老虎,天兒熱,崔榕站在走廊底下,一半被客廳冷氣沁着,一半被戶外熱浪薰着,不住地扇風。林茉莉挺着大肚子看工人搬箱,溫柔笑個不停:“不是剛從非洲回來嗎,怎麼,寧市比非洲還熱麼?”

    崔榕受不了地搖搖頭:“我恨不得回肯尼亞避暑去!”

    工人進進出出,傭人仔細地扶着林茉莉,怕她月份大了站久了累到。兩人聊了會兒安胎的事,崔榕說:“我本以爲就幾個箱子帶點衣服書什麼的,你這都快把他整個屋子給搬空了,其實我那兒都有。”

    她是寧市人,按理該是一口粵普,偏偏被任五橋帶的有了北方口音,聽起來生硬又有些可愛。

    林茉莉笑起來一顆小小的梨渦,攏了攏頭髮:“問問好不容易習慣了家裏,又要搬走,想着給他喜歡的、熟悉的、用慣了聞慣了的都帶上,免得他又得從頭適應。”

    崔榕點點頭,心裏對林茉莉多了一絲欽佩。本來麼,林茉莉上位是上位了,但在崔榕這種事業型的女強人眼裏,菟絲花金絲雀養在外面和養在家裏沒什麼不同,都是靠取悅男人攀附男人存活的,大家表面上相處起來和和氣氣,但崔榕心底多少有些不以爲然。

    但長久下來,看她一直對安問視如己出,崔榕確實有所改觀。

    “問問的母親……”林茉莉猶豫了一下,狀似閒聊地問:“你是不是見過呀?”

    “挺熟的。”崔榕笑了笑,“不過也這麼多年沒聯繫過了,不知道現在在哪裏快活。”

    “琚小姐是很會玩的,我聽說。”

    “她最懂玩,喫喝玩樂,比一些紈絝子弟還精細,你是沒見過。”

    林茉莉好像對琚琴頗有微詞,輕聲細語:“玩起來怎麼連孩子都不要了呢。”

    崔榕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再說了,”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們家安遠成啊,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問問現在還願意認他,他就燒高香吧!”

    林茉莉跟着笑起來,兩人心照不宣地把話題揭了過去。剛好工人搬運裝車結束,林茉莉點點頭,最後叮囑道:“他那些娃娃呀,你可得跟你們家阿姨好好說一說,寶貝得不得了,不能亂扔,不能東一隻西一隻的,不然誰誰覺得自己被孤立了,心裏要難受的。”

    “哎呀。”崔榕拍了下額,“你不說我都忘了,我們家延延早就提醒過我一百遍了。”

    話音剛落,手機裏就彈出待辦事項的提示音,嗡嗡震動着兩個字:娃娃。

    幾乎能想象到任延的冷聲冷語,太簡潔了,以至於像威脅。

    林茉莉笑得快站不穩:“延延對問問真上心,我還沒見過他對誰這樣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崔榕將手機鎖屏,有些神情發愣地說:“我也沒見過。”

    最起碼她從沒想過任延有一天會爲了誰主動學一門新的語言,還學得這麼快,更沒想過任延真的會同意跟安問住一起。她的兒子有多獨來獨往她最清楚,分明是把“麻煩”兩字寫在臉上。

    任延送去修補的小熊還沒回來,eBay上的兩隻新朋友和那些小娃娃一塊兒裝箱,崔榕重新把它們取了出來,沒讓坐貨車,好好地並排放到奔馳後座上,安撫地揉了揉腦袋。想了想,又給扣上安全帶。

    仔細安頓完,她拍了張照片給任延。

    -

    既然是喬遷,崔榕便想給安問一個驚喜,在家裏悄悄準備了一個小小的歡迎宴席,叮囑着沒讓任何人走漏風聲,只讓任延跟譚教練請半小時假,早點帶安問回家。

    週五沒有晚自習,上完活動課後便放假了,學生自由活動,願意繼續留校的就留校,願意出去玩兒的也放行,只有A班不同。進了A班就得念A班的經,剛放學就回家?不存在的,A班的字典裏只有卷。

    安問坐得住,何況老師給實驗班下的作業的確量又大又刁鑽,一時半會寫不完。他在教室裏坐得老僧入定般,但下筆卻慢,全然沒了以往的速度,寫兩筆便停下來,腦子裏回想着任延親他的耳廓,吮他的耳垂。

    剛運動過的嘴脣和口腔內都灼熱異常,即使隔了幾天想起來,安問也覺得自己要被含化了,舔化了。

    任延在走廊外隔着窗戶看他,看到安問對着卷子目光空白髮癡,兩秒後又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耳朵紅得厲害。又見他扔下筆,兩手捏了捏雙頰讓自己清醒,但估計是無濟於事,最後沮喪地趴到臂彎裏,不動彈了。

    教室裏分明開着空調,安問卻熱得慌。他怎麼了?他好奇怪,整天想的是什麼齷齪糟粕?

    任延懶懶地看了他兩秒,笑了笑,從A班教室後門走進去。安問的前桌空着,上洗手間去了,任延拉開椅子,反身坐下,修長雙指在桌面輕點兩下。

    安問自臂彎裏擡起頭,茫然的眼神在看清任延後,頓時慌亂了起來。

    他已經躲了任延三天了,微信不回,下課不見,喫飯掐着點兒錯過,放學跑得比任何一個學渣都快。

    教室裏安靜,學霸們刷起題來恨不得當個聾子,任延的聲音低得恰到好處:“東西已經幫你搬好了,晚上等我一起走。”

    安問纔不聽他調遣,裝作冷淡地說:“我現在就走。”

    也不知道胡亂塞了些什麼,總之把能想起來的作業和習題冊都一股腦地裝進書包,最後拉上筆袋。卓望道覷着他的動靜,小聲問:“這就走了啊?”

    安問點點頭,卓望道知道他倆之間出了問題正在冷戰,不好多說什麼,只讓安問別忘了週六約好了一起刷題。

    安問從前門出去,起身的動靜不小,椅子腿在地面發出劇烈的金屬刮擦聲。

    任延的八卦好看,學霸們也忍不住紛紛擡起頭,先是看到安問怒氣衝衝的背影,繼而又看到任延摸了摸鼻子,似乎很無奈地哼笑了一聲,出去追人去了。

    穿過已經落鎖的年級組辦公室,剛到樓梯口,安問就被任延追上。旁邊的樓梯間是保潔室,平時並不起眼。拉門被打開,安問來不及慌張便被推了進去。

    裏頭沒窗,安問被任延強勢按到牆上,正壓下開關。節能燈哧啦一跳,把安問的臉照得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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