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見過比任延還會保守祕密的人,安問嘴角都撐得磨破了,也沒“套”出來這個禮物究竟是什麼。

    第二天一早起來,鏡子裏的面孔打碎了他一晚上的僥倖,右邊脣角紅紅的,結着細微的痂,看着就疼。刷牙時縱然已經萬般小心,但是還是撕裂了傷口。“嘶”的一聲,手指小心翼翼沾了沾,淡紅色的血珠。

    任延剛練完球回來洗澡,正套着校服,被安問一腳破門而入。

    他提着穿了一半的褲筒,遲疑地說:“……早上好?”

    安問憤怒地指指自己嘴角,用目光無聲控訴。任延沒看明白,眯了眯眼,終於看清楚了自己的離譜和畜生,沒同情,反而混蛋地笑出了聲。把人抱進懷裏,小心又小心地親了親:“沒關係,反正你也不用開口說話。”

    安問:“…………”

    下樓喫早餐,任五橋和崔榕沒起,但毛阿姨火眼金睛,戴起掛在脖子上的老花鏡,“呀!怎麼嘴巴破了呢!”

    安問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任延胡謅得很,面不改色說:“昨晚上喫東西喫着急了,喫不下非要喫。”

    我暈!安問差點昏過去,當毛阿姨是傻子嗎?!

    毛阿姨果然是傻子,關切又嗔怪地說:“喫東西要慢慢喫的呀,老話說得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

    安問紅着臉悶頭吃麪,臉都快埋到碗裏了,總覺得每句話每個字都能似是而非地對應到畫面。

    喫過飯,毛阿姨取過一個小小的創可貼,“上次拿錯了,拿成了給小孩子用的了,你貼嘴巴邊剛好。”

    防水創可貼,透明粉,上面印着小愛心。安問隻手捂着眼睛,看模樣很絕望。毛阿姨親手幫他撕開:“你別難爲情,這有什麼的!聽阿姨的話,就貼一天,等結了痂就好了。”貼好了,站遠了看一眼:“多可愛!”

    安問拎起書包,逃也來不及。

    去競賽班時也被狠狠圍觀,他只好推脫是被牙刷懟到了。爲着這個原因,他一整天都沒搭理任延,連午飯都是自己一個人喫的。下午到了體育場,跟他熟的人都關切問:“打架了?”直到卓望道默默遞給他一個口罩。

    安問:“……”

    他怎麼沒想到?

    灰黑色口罩是小賣部裏的暢銷款,機場照裏明星人手一個,安問拆開掛上,用救命恩人般的眼神仰望卓望道。

    卓望道拍拍他肩,沉痛道:“任延家暴你的話告訴我。”

    正疑心他是否打得過任延時,卓望道暖心地說:“我可以幫你打小報告。”

    三千米比賽在下午四點進行,大約是怕學生中暑,所以剛好差不多是開始日落的時候。安問三點半時就從看臺上下去操場熱身了,一走帶起呼啦一串小尾巴。

    林樂樂主動說:“我們接力陪你跑。”

    高雪芬對於班級成員間的友愛十分感動,溫馨提醒道:“要是你半路暈倒了,他們會把你擡進醫務室的,別緊張。”

    安問擺擺手。

    “不緊張啊?”高雪芬有點意外,但也沒怎麼當真,點點頭道,“挺好,心態不錯,班裏剩下同學都給你寫通訊稿呢,保證給你寫得可歌可泣。”

    班長給他捏左手胳膊:“跑最後也沒關係,能跑完就很優秀了,沒什麼好丟臉的。”

    副班長給他捏右手胳膊:“對,咱就慢慢跑,哪怕走到終點呢!”

    安問沒想到一個三千米熱身給熱出了上戰場的熱血感,這一個個餞行的,彷彿生怕他一不小心回不來。他脫下外套,從林樂樂手裏接過號碼簿,撇過臉垂首在短袖上隨便別了別,讓卓望道翻譯道:“回去吧,用不着加油,能跑完。”

    所有人都覺得他在嘴硬,死要面子,畢竟三千米麼,說短不短,但要說很難完成,倒也不至於,男孩子要真跑不下來也挺丟臉的。但安問瘦啊,套在鬆垮垮的校服裏,像一棵正青蔥的白楊樹,何況天天跟任延這種全校人心中的頂A站在一起,更襯得好欺負。

    一羣人依依不捨的,安問煩了,勾勾手指,等衆人目光聚集過來時,他微微揭起運動T恤的衣襬。

    雖然只是很轉瞬即逝的一秒,但大家還是看清了。

    媽的竟然有腹肌。不是塊壘分明的那種,而是網上那種最受歡迎最少年的薄肌感,薄薄的一層,很勻稱地覆着骨骼。

    衣襬落得很快,林樂樂:“沒看清,菩薩快讓我再看兩眼。”

    安問無語,窘了一下,強行高冷,冷着臉往起跑線走。

    一擡眼,任延在不遠處冷臉站着,兩手揣在寬鬆的運動褲兜裏,黑色T恤上銀白色口哨掛得顯眼,整個人難上去難惹得不得了。

    完了。

    安問頭皮一緊,被看到了。

    哪怕他是跟別的女生說笑也好,偏偏是給人亮腹肌。四捨五入,就是給人看腰。任延喜歡他的小腹與腰,有時候會故意把套摘了,弄他纖薄柔韌的腹上。低級的佔有慾常常在氣喘之時冒頭,在他耳邊惡狠狠而呼吸急促沉重地說真想把他關起來,或者像小時候那樣揣在懷裏。讓人看臉已經很不情願,何況是腰腹?

    安問閉了閉眼,知道自己死到臨頭了,晚上免不了挨一頓急風驟雨,但還想掙扎一下,扭頭便往反方向走。身後A班衆人熱心:“反了反了!”

    安問:“……”

    得,真成送行了,會死人的那種。

    他只能硬着頭皮走向任延。任延微微一歪下巴,懶洋洋問:“這麼多人,送刑場呢?”

    “怕他跑不完,鼓勵一下。”林樂樂眨眨眼,“熱了的話就脫啊,我幫你接着衣服,別不好意思。”

    安問心裏一沉,口罩下深深倒吸氣——聽我說謝謝你,火上澆油溫暖了四季……

    任延皮笑肉不笑地一勾脣角:“人我接管了,終點線等着吧。”

    卓望道咳嗽一聲,張開手默契地攔:“哎水呢?怎麼沒人帶水啊?”成功轉移注意力。

    安問低着頭不遠不近地跟在任延身邊,每個毛孔都透着不情願。

    任延吹了半天哨碼了半天表,當中還強行鎮壓了兩次架,此刻整個人透露出一種不好惹的散漫感,也不靠近他,聲音不高不低地問:“不理我,倒是捨得給人看腹肌?”

    安問本來可以解釋的,看他這麼兇,偏不解釋,冷着臉悶聲在口罩下。誰沒口袋似的。他兩手也抄進口袋裏,回到了任延第一次見他的那種拽樣。

    “誰給你的口罩?”

    不吭聲。

    “待會兒就這麼跑啊?”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