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文廣瘋狂地笑了：“那爲父來準備攻獻州城！”
待他走後，簾內之人才掀簾出來，這是個青年男子，清瘦如竹，長相乍一看跟褚承澤很像。
但是細看卻又覺得一點也不像，他的脣更薄，且毫無血色，像是久病纏身之人。
他的眼經常半眯着思索，顯得更加狹長，眼眸中透着一股老人遲暮的滄桑和悲涼。
彷彿，他生來就是老人，沒有童年，沒有青年，自然也沒有希望和嚮往。
從頭到腳都很羸弱，偏偏那一頭烏髮生的極好，又厚又密烏黑如炭。
未曾束冠，就那樣披散在背後，只拿一根紅繩將前額兩縷系在腦後。
透着不羈與灑脫，又帶着幾分與生俱來的孤獨和落寞。
他就是褚承澤的孿生弟弟，褚東祖的二哥，一出生就被送到道觀。
因久病成醫，習得醫毒雙絕，機緣巧合進了天末樓，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末樓十位樓主之一。
人稱素手閻羅，卻無人知他的本名，褚易澤，字清遠。
而他的名，只有他的母親喚過，隨着那個慈愛的婦人死去，世上再無人喚過他的名。
父親在兄長活着的時候，眼裏從來沒有他這個病秧子二子。
兄長死後，十幾年未曾謀面的父親來尋他。
卻不是爲了父子情，而是貪戀他在天末樓的地位，想借他的手除敵。
褚易澤蒼白的脣角閃過一絲笑意，世道亂了，真好啊！
亂世之中，他這不知何時會凋零夭折的脆弱生命，也能好好綻放一回。
他輕輕擡了一下蒼白削瘦，骨節分明的手指，幽幽一嘆道：
“派人跟着他，別讓他死在獻州。”
地上不知何時出現一個跪着的人影，有些詫異地回道：
“公子覺得，此戰褚侯會敗？”
褚易澤慢慢擡頭看向昏暗的天空，屋檐上昨夜積留的雨水順着瓦片滴落，正好落在他擡起的手指上。
他慢慢收回手指，看着那滴晶瑩的雨水入了神。
彷彿他父親的生死還沒這滴天降的清泉重要。
半晌才道：“必敗無疑！”
“公子不阻止？”
他的聲音又輕又冷，不帶半點溫情：“他不敗一場，豈會聽我的！
讓長空去殺沈沫雪，告訴他，一擊不中，立即遠循。”
地上的人起身去吩咐，待他來到外面的營地，看到褚文廣正在點兵將。
褚文廣已打探過獻州城怕兵力，總兵力才一萬多人，其中七千餘人，還是褚東祖的俘兵。
也就是沈沫雪放在獻州自己的兵力，才幾千人而已！
真是個蠢貨啊！
褚文廣覺得他帶着兩萬精兵去奪回老家獻州，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他和褚易澤同進行動，待他奪回獻州，剛好泰安的沈沫雪也死了。
他趁勢再打下泰安，他便是西北第一霸主了！
想到慘死的長子，他雖心如刀絞。卻又覺得，待他大勝，再娶幾房妻妾，再生兒子就是了。
至於一身陰氣沉沉，彷彿伸一根手指就能推倒的病秧子褚易澤，他是從沒想過要傳位給他的。
褚東祖又太蠢，在沈沫雪手下做礦工，鬧的天下皆知。
褚文廣這邊激動的點將，那褚易澤的貼身僕從看着兩萬個褚家軍。
心中一嘆，公子也是心狠啊！
爲了削弱褚侯的實力，以便自己能全面掌控褚家，亦讓褚侯折服。
明知這一戰必敗，卻不來勸阻，亦不來出謀劃策。
若是公子肯來相助，就是敗，這些人也不會死太多。
可現在看來，公子只讓保褚侯的命，只怕這些褚家軍，全都會死在獻州城吧？
僕從搖搖頭，這對父子，都是狠人啊！
當褚文廣的大軍進入獻州境內的時候，寒夏坐鎮城中，一點也不見慌亂。
“城牆上架了多少輛戰車？敵軍有多少人？”
“回將軍，四面城牆，皆架了二十輛戰車，備有羽箭十萬支。敵軍有兩萬人，領軍的是褚文廣。”
寒夏冷哼一聲，這是瞧不起他啊！竟然帶了兩萬人就敢來打獻州？
“褚家俘兵打頭陣，出城迎敵！”寒夏處之泰然地道。
有將詫異：“將軍，如此一來，萬一他們倒伐向褚文廣，怎麼辦？”
寒夏眼眸如星，冷冽地道：“這是本將軍給他們的機會。
若是倒戈，戰車上的箭便不必分敵而誅。
若是聽從命令死戰褚文廣，從此之後，這些人便與削北軍無二。
不再是戰俘，而是姑娘的部下！”
褚家七千俘兵接到的命令，那表情頓時就沉重起來了。
這一刻他們皆是同一個念頭：
“如果還在清河挖山礦該多好啊！”
怪不得自從來到獻州，寒將軍就親自訓練他們。
不過那訓練確實有一套，比起在褚東祖手下，他們現在算得上是精銳了。
只是沒想到，寒將軍根本就是信不過他們啊！
訓練的目地，竟然是讓他和褚文廣死戰！
要知道褚文廣帶的人，有很多是他們的親友，他們的夥伴，而現在，卻被迫刀槍向相。
七千人出了城門，列陣迎敵，看着褚文廣帶着千軍萬馬一點點走近。
俘兵首領姓張名奉，本是褚文廣的副將，只是不得重用，才被放到褚東祖身邊。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來敵，腦中跑馬一樣閃過無數念頭。
直接投降？與褚侯一起攻獻州？
還是堅定不移地與褚侯死戰到底？
他很清楚，這是寒將軍的考驗，這個考驗通過，他們就不再是戰俘而是沈姑娘的正式兵。
有那一瞬間，張奉覺得寒夏太過自大，獻州城的兵馬並不多。
我若倒向褚文廣，你寒夏真守得住獻州？
張奉回頭看一眼城牆，他看到寒夏那冷漠至極的眼睛。
亦看到那不知是什麼材質，似鐵非鐵，非銀非鐵的巨大戰車。
這個東西他只見過一次，跟隨褚東祖打泰安，這戰車還是需要馬來拉，疾馳在野原上的。
一下能發出幾十支箭羽，射程數十丈。車輪兩邊是鍘刀，駛入敵軍中，如收割機一樣收割生命。
想不到這戰車上的弓弩放在城牆上，看着氣勢是如此的霸道，他能想象，這數十輛弓弩萬箭齊發是何等壯觀。
而敵人，又是何等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