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他驚訝的是,這大儒還口口聲聲道:
“這些都是老夫的妻妾,不爲奴,不爲婢,不爲娼。”
釘子看着這個說一句話都要喘三下,被兩個婦人扶着搖搖欲墜的老者,真怕他隨時倒下就站不起來了。
忙道:“老人家你慢慢說,我們大夏國已經廢除蓄奴制,沒有奴隸的。”
老者似乎懵了一下,渾濁的雙眼有點了亮光,示意那婦人取東西出來。
顫抖着手將一個荷包打開,遞給釘子:“這裏,這裏是老夫寫的立國書,還有老夫的印章。
給荊棘女王做爲賀禮,只要她能護我衆妾平安。”
就在這時沈沫雪騎鹿過來,釘子等人忙行軍禮:“王上!”
那老者艱難擡頭,似是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不過二八年華的少女,就是威名傳天下的荊棘女王!
只見她一身紅衣似火,長髮飛舞,頭戴一頂荊棘條編成了王冠。
坐下白鹿,比那松鹿圖上的梅花鹿更具靈氣。
長角如老樹盤根,雙眸靈動,神似傳說中的山神坐座。
至於那白鹿之上的女子,老者未曾多看,忙讓衆女子跪下行禮。
他自己似才反應過來還沒自我介紹,忙道:
“老夫周伯清,原爲太子之師,太子亡故後就辭了官回到老家顯州。
因家鄉發生變故,特攜衆妾前來投效大夏國,還望女王讓我這些小妾在大夏安身立命!”
他似是用盡力氣說出這一番話來,說完精氣神都去了一半,期盼地等着沈沫雪的回答。
好像她說個“好”,他就能放心地閉上眼睛一樣。
沈沫雪一看他這模樣,便知是生了重病,未接他遞過來的東西,而是道:
“周先生身體欠安,先去醫院醫治,之後事的事,等你身體好了再論。”
周伯清似是沒料到沈沫雪會這樣說,他以爲沈沫雪不認識他,還要再說什麼,釘子已經派人上前,將他扶上馬車送往醫院。
“派兩個婦人去照顧周老先生,其她人先在此地安置,明日再送到楚州城流民營。”
釘子忙問:“王上你認識這老頭?”
沈沫雪斜他一眼:“周老先生是儒家大家,治學嚴謹,門生遍佈天下。連大周皇帝看了他都要行禮。
上回來的那個姓聶的,給周老先生提鞋都不配。
這樣的大儒,可沒人敢冒充。”
釘子看着跟着將士有序進城的婦人們,疑惑道:
“這樣的大儒能娶一千個妻妾?怪不得大周那邊的人都擠破頭要讀書。”
大周那邊確實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並且看不起武夫,同品級的文官和武將,文官就像是高人一等一樣。
並且大周的文官抱團嚴重,這也是導致大周現狀的根源。
沈沫雪聽到釘子的感嘆,沒好氣地道:“這話你也信啊!”
“啊?那這些女子是?”
“等着吧!很快就弄清楚了!”
沒等過夜,事情就盤問清楚了。這些女子沒有一個是周大儒的妻妾,跟他也沒有絲毫血緣關係。
對大周朝廷失望至極,想着自己年歲大了,也活不長,萬事不管了。
有學生來求,不見。兒孫後人還有在朝堂上爲官的,他亦是不理。只帶着兩個老僕在寺裏清休。
直到朝廷一旨號令傳到他的家鄉,這一次給北疆的漢奴貢品就在顯州徵。
等周大儒知曉這事的時候,顯州已經是一片人間地獄。衙役和士卒拿着雞毛當令箭,大肆侵擾百姓。
剝削百姓財物,直接上前將青壯綁走,推打老人,挾持孩子,欺凌婦女等等惡事,不勝枚舉。
周大儒帶領顯州讀書人據理抗爭,當然是一點用也沒有。
最後他舉着皇帝褒獎他的匾額坐到知府門口,絕食抗議。
知府還真怕這老頭死在他家門口,別看他活着沒啥大用,但要真死了,他會被天下讀書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
最終經過協商,青壯是朝廷徵去,知府也沒權力放人。
但是可以把周伯清的親人、同族、同鄉給放了。
這些男子懇求周老先生能救這些婦人。
然後周老先生就做出一個驚人之舉,髮鬚皆白,寒風中搖搖欲墜的他當衆道:
“這些女子全是我的親人、同族、同鄉!今日她們一個不落,全部得跟老夫走!”
知府好笑地問:“周老先生要帶她們走到哪裏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今日大周需要她們,去給兄弟之邦北疆當百姓,爲陛下效力,難道周老先生覺得不應該嗎?”
有一衙役小聲道:“還都是你的親人!什麼親?又不是你女兒又不是你女人,管這麼寬幹嘛?”
這話被周老先生聽個正着,他當即道:“老夫問你們,可願意做老夫的妾室?”
他的妻子早就亡故,一直未曾再娶,潔身自好,身邊未有女人伺候。
絕望地哭泣的女子們,立即反應過來,做周大儒的妾是可以不用被送往北疆的。
皆跪下哭道:“我們願意做周先生的妾!”
周老先生挺直腰板:“聽到了嗎?她們都是老夫的妾!都是老夫的女人!
今日你們想帶走她們當中的一個人,就踏着老夫的屍體!”
這知府也不知是真怕他死在這,還是心中側隱,輕嘆一聲道:
“本官放她們走,你又能把她們帶到哪裏去呢?
今日不是她們,也是另一批女子,總歸是要有這麼多人去北疆王庭的!”
周老先生那一瞬間蒼老了十歲,這就是他效忠了一輩子的大周朝廷啊!
這是把我漢人兒女當奴隸養着,隨時可送給北蠻子欺凌啊!
我泱泱大國,怎麼就淪爲做一蠻夷之奴?我儒家傳世千年,骨氣血性怎麼就丟了?
周老先生問天天不語,問地地不言,更讓他傷心的是,他的兒子竟然趕來勸他回去。
不要管這些賤民,大周的百姓數以百萬計,不過是給北疆千餘女子而已,用她們換來大周與北疆的和平,有可不可?
周老先生當衆將兒子的官帽擲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