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熱氣球不多,不能將所有將士帶走。
所以她得殺到最後,她絕不做棄士卒不顧,自己逃命的女王!
她太清楚這一逃結果會是什麼樣的?那就是她和所有人辛辛苦苦打下的西北,再次陷入混亂。
琅琊城會第一個倒伐,青塘的蕃人會攻打泰安,楚州那些被她奪了田地和財富的貴族,會趁亂生事……
即便沒了北蠻子,漢人百姓依舊會再次流血流淚,兵戈不止。短暫的太平,如鏡花水月,一觸即破。
可惜百姓初春才種的莊稼,纔開墾的荒地,才修建的房屋,纔拿到的工分,統統將會再次化爲烏有……
沈沫雪不敢想這個場景,所以唯有奮起反抗,戰到援軍趕到。
將戰役縮小到帝都城郊這一處,而不是擴大到整個天下。
此時她身着銀白鎧甲,頭戴雕刻着纏枝荊棘的頭盔,火紅的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
手持紅纓長槍,座下白鹿同樣威風凜凜如神靈坐騎。
左邊是猛虎大黃,右邊是白狼大白,小白跟着竹光回大夏了。
高鐵、張浩爲左右兩翼,整個營地除了傷員營爬不起來的,所有人都束甲上戰場。
就連軍醫中的女護士,也穿上她們特製的薄甲,手握彎刀守在營地大門後面,如果營地攻破,她們要保護傷兵,還要保護自己。
並不是所有的士兵都像大夏軍一樣,從不爲難百姓,踐踏女子。
亂世之中,像她們這樣的女子,除了在大夏,能學一技之長,能養活自己的同時還能有受人尊重的地位。
在別的地方,她們就是貨物,是奴隸,是任人欺凌的對象。
若宇辰敲打着戰鼓,葉文朗高舉女王旗。
營地之外,敵人的戰馬從四面八方步步逼近,我軍如被潮水包圍一般,顯得那麼少,那麼弱小。
高空之中的熱氣球,還在奮力飛着找能投黑火的地方。可是黑火太少,沒有下方友軍的配合。
就算讓敵人亂了一陣,也很快平息。弩車的箭已經不多,得留着關鍵的時刻發射。
現在,沈沫雪長槍高舉:“將士們!爲大夏而戰!”
衆將齊呼:“爲大夏而戰!爲女王而戰!”
“衝啊!”
風在耳邊呼呼的響,白鹿敏捷輕盈,一鹿當先。不得不說,沈沫雪挺懷念這種感覺的。
自己封王之後,大家就不許她衝鋒陷陣。
軍人的血脈在她血管裏復活,軍魂在她骨髓裏沸騰。
她天生就屬於戰場!
她強迫自己不去想,敵人是流着同樣血脈的漢人,不是北蠻子。
只能想,如果不殺,那麼死的就是隨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是大夏子民!
昨日那屍山血海還未消散,死去將士的屍骨還未僵硬,爲了還活着的人,爲了身後的大夏,她不能心軟。
虎吼與狼嘯齊齊助陣,血濺到她的身上,她的臉上,迷住了她的眼睛。
她本能地揮着長槍,一具又一具大秦士兵的屍體在白鹿腳邊倒下。
她看向李豐所在的地方,一抹臉上的血,只要殺了那個男人,這場戰爭就結束了!
白鹿飛躍而起,猛虎和白狼替她開道,親衛掩護左右,她直接往李豐身邊衝。
這一幕讓所有大秦人都驚住了,那可是一國之王,千軍萬馬之中,竟然敢這樣孤身勇衝!
李豐同樣呆滯了一下,他一直都知道沈沫雪膽大,卻沒想到大到這個地步!
不禁冷笑一聲:“她是想死在本王手裏!”
手一伸,弓箭送上,許多人不知道,李豐最厲害的不是馬上功夫,而是箭術。
挽弓拉箭,瞄準沈沫雪的心臟。
褚承澤突然覺得心裏很不舒服,就好像一樣美好又純粹的東西即將被毀掉一樣。
她不該是這個結局!
五線譜和音律、土豆和玉米、農具和水泥、泰安律法和簡化的文字……
大夏那些新穎又有趣,讓他喜歡又畏懼的一切,就這樣被這一箭終結了嗎?
也許該讓她活着,爲陛下所有,那一切就都是陛下的。
褚承澤嘴脣輕啓:“陛下……”
話還未說出口,就見李豐雙目如狼一般,漆黑狠厲的讓人不敢直視:
“你要替她求情?”
褚承澤緩緩吐出口氣,微微搖頭,隨即閉上眼睛……
“嗖”……
羽箭帶着殘音劃破空氣,朝那個最明亮、最耀眼的火紅身影射去。
李豐脣角揚起,沈沫雪,你,註定死在我手中!
虎吼、鹿鳴、狼嘯、馬嘶、刀劍相交之音、戰鼓之聲、旌旗交織、鐵與血所造就的戰場之聲。
在這一刻,彷彿都凝固停止了,就連天上諸神也看着那一箭,看向它最終射向的地方。
它勝,新的時代還未開啓,就再次寂滅。
天下,將重歸於那個迂腐、混亂、人有三六九等的時代。
它將射中的不是一個人,一個心臟,而是一個全新的紀元之門,時代之眼。
突然,天邊響起陣陣鷹鳴。
一隻雄鷹飛在熱氣球之間。
一支羽箭從更遠的地方飛來,同樣飛向沈沫雪。
與之不同的是,李豐的箭目標是沈沫雪的心臟,而這一支箭的目標,則是另一箭的箭尖。
兩支箭的光在空中越飛越近,隨即在白鹿頭頂激撞到一起。
而後落在白鹿如老樹盤根的鹿角上,沈沫雪還未顯出來的盾牌隨即隱去。
她的心突然彭彭跳了兩下,不是打了勝仗,殺了勁敵那種興奮。
而是另一種,少有的,如甜酒在杯中盪漾着泛起的氣泡……
如蜂蜜在口齒之間留下的甜香,一朵朵花瓣在微風中飛揚劃過鼻息留下的味道……
是與戰場格格不入的感覺,她猛地擡頭看向天邊,一個名字脫口而出:
“程錦!”
與此同時,她聽到若宇辰在高吼:“援軍到了!”
她聽到將士們英勇奮起的嘶喊,敵軍的詫異和慌亂,還聽到哪怕隔着千軍萬馬,隔着各種各樣的聲音,也清晰無比的那一句:
“沫雪!”
猛然間,她覺得好委屈好委屈,這種委屈只會在一個人面前顯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