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沫雪攥着的金牌一塊都沒在家鄉頒出去,三天裏還帶着程錦和李玉成,把宜州走了個遍,就爲替家鄉百姓乾點實事。
可能她這輩子就回這麼一次家鄉,總得做些什麼表示自己來過啊!
宜州的山都不高,土壤不肥,很多果樹種了不結果,只有板栗長的還好。
山腳厚厚的板栗樹葉,光油的,踩上去很容易滑倒。
再有就是茶樹長的也好,不過宜縣是小縣城,茶賣不出去,只能替着每年大州城茶商來收茶的時候倒一點。
據縣令說,先周朝時宜縣的茶都很便宜,只能算是三等茶。
沈沫雪因地制宜,給家鄉想了兩個生意,一是頂級綠茶,只取茶尖,御賜名“宜茶”。
二是板栗糕,制糕的流程她問海爾要的,待科學院做出工具送來,就工藝開辦工坊。
待做出來快馬加鞭送到帝都,只要她喫一口,那這個糕的身份可就大不同了!
三天裏莫魚帶着大軍爲宜縣修了一條國道,修了三座橋,挖通了河渠,召開了一次全民動員大會。
宴請了全縣年過六十歲的老人,不論男女皆入席,這是爲爺爺奶奶做的,好讓他們跟鄉親話別。
三天後,在全縣人的相送下,在沈奶奶親手挖了一包家鄉土之後,女帝一行再次踏入遷都之路。
沈沫雪看着含淚的爺爺奶奶,想到漢高祖爲其父,在帝都城將家鄉街道還原,就爲解父母的相思。
她便將此事講給爺爺奶奶聽,而後笑問:
“不然我讓堂哥在京都也修一個小宜縣出來,把咱們村子還原給爺爺奶奶住。”
沈爺爺搖頭道:“物是人非而已,不必麻煩。人老了就是想有個念想,想着宜縣心裏還有個盼處。
再說,住處也好,環境也好,到底還是比不上人重要。現在有爺爺有你們,已經心滿意足。”
沈奶奶也是一樣的意見,建出來一樣的房子,裏面住的也不是同樣的人,有什麼意思呢?
林濤來哄奶奶開心:“說到我們陪着爺爺奶奶,到底還是人少了。等奶奶到了京都,就該給四叔相四嬸了。
等我們多些弟弟妹妹,爺爺奶奶身邊就更熱鬧了。”
沈奶奶頓時笑了,掰着手指唸叨着:“你大哥年紀也到了,在農家,他這年紀早當爹了。
說起來林濤也快了啊!眼看着就十來歲了,奶奶瞧你天天往那護士學院跑,可有相中的姑娘?
奶奶跟你說啊,別覺得你姐當了天子,咱家就該配高門大戶。
真要有相中的姑娘,只要人品貴重,什麼出身都不要緊……”
看着林濤越來越紅的臉,沈沫雪憋着笑悄悄下了馬車。
騎上白鹿來到程錦旁邊,輕聲問道:“你想回家鄉看看嗎?”
程錦搖頭:“西北比中原更荒蕪,更需要時間來恢復。那裏許多地方,百里都看不到幾個百姓。
這一路走來,咱們還沒碰到猛獸,在西北軍隊受百姓所請獵猛獸可是很尋常的。”
至於他的家鄉,早就在戰火中毀了。
他也不想現在重建西北王府,太過耗人力物力,且他身份敏感,在沒和沫雪成親之前,不宜提及此事。
還是把這個作務留給宇辰吧!待他成親之後,帶着自己的妻子回家鄉,再重建西北王府。
“地方縣城,比我想象的還要貧窮。
鄉村都還是泥坯房子,鎮上有路能通車,鄉村的路幾乎都是人踩出來的。
來送行的百姓衣衫看着乾淨完好,實則很多人的都不合身,特別是女子,許多小姑娘穿的還是男式的舊衣裳……”
沈沫雪說着說着有點說不下去了,喫食更是寒酸。
泰安磨的推廣不慢,可也僅限大州城,許多鄉村都沒有,想用就得走很遠到鎮上磨。
她進了百姓的廚房,看到他們喫的是麥子舂後,不篩,直接煮或蒸,喫起來扎嗓子。
就是這樣百姓還歡喜地說:“今秋能喫麥飯呢!往些年可捨不得喫,只吃豆菽。”
沈沫雪把廚房看過來,沒看到油壺,問一句:“油鹽呢?只吃飯沒菜嗎?”
婦人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小櫃子,裏面有鹽罐子和油壺,那油壺不過裝的一碗油:
“不是春播秋收要力氣的時候,不用喫油鹽。”還笑說:
“我們家一年可喫兩壺油呢!往此年一年能喫上半壺油都算好的了!”
沈沫雪沉默片刻,油,她能理解,植物油出油率低,百姓的田地多是種糧食,捨不得種菜籽芝麻的。
但是鹽不應該缺啊!不禁問道:“難道鹽價沒降嗎?還是買鹽不易?爲何鹽也捨不得喫?”
“用不着喫,不用力氣的時候用不着喫鹽。”婦人結結巴巴地解釋着。
直到李玉成在全村打聽了之後才知道,鹽價確實降了,但鹽不好買,都是一批一批的。
百姓買到鹽,都用來醃鹹菜,以備漫長的寒冬喫。
至於泰安家家都有的白糖,在這裏依舊是高檔貨,百姓家根本沒有。
沈沫雪心中一嘆,任道重遠啊!
想讓全天下的百姓都像泰安一樣富,還得很多年啊!
待走出中原,進入燕雲郡,又是一番景象,村鎮更稀疏了,不過道路寬廣,驛站建的密集一些。
據李玉成說,是因爲建京都,要從燕雲郡各地搬運材料,所以提前修了路和驛站。
此時已是臨冬,天氣轉寒,沈爺爺和沈奶奶早早地穿上了冬衣,笑着與衆人說他們在嶺南的時候。
那裏別的不說,冬天不冷到是真的。
而燕雲的冬天早早就來了,雖還未飛雪,卻也難見豔陽,天氣霧沉。
李玉成和莫魚生怕耽誤了行程,不能趕到新年前到達京都舉辦祭典,這可是會誤來年國運的大事!
所以路就趕的急了,沈沫雪依舊騎白鹿,她倒不畏這點冷風,她要切實看一看自己打下來的江山。
看過江南的小橋流水,中原的廣柔平原,再看一看燕京的山川景秀。
她要把這個定成皇家規定,以後她的兒孫不可只守在京都那一小片天地。
對天下的概念,是朝臣口中聽來的,是書中看來的,是夫子教來的……
她的繼承人要像她一樣,用腳丈量過天下,用眼睛看過天下,用耳朵聽過百姓的話。
“咩~咩~”
一羣羊叫聲遠遠傳來,莫魚先一步去看一看會不會堵住道路。
沈沫雪忙道:“不可驚擾百姓!”
程錦笑道:“放心,莫魚有分寸。燕雲郡當初被北蠻子完全統治,後來大夏收回。
當地百姓到學了一些牧羊的本事,再跟泰安那邊學,由官府馴服野獸,給百姓餵羊。
燕雲郡幾乎家家都有養牲口,還都是羊、牛這樣的大牲口,不像中原多是養雞鴨,連豬都養的少。
官府因地制宜,將牲口也當算到田稅中,每年交稅時若不想交糧,也可交牲口,給了百姓更多的選擇。
只是燕雲郡的肉便宜,茶貴,已經有不少商行在組織,將北方的乾肉臘肉賣到南方,再從南方運茶和乾菜賣到北方。
唯一的問題還是路不好走,水路出不通,運輸太過耗時。
不過沈沫雪這一路從舊城都走到京都,已經定了一條國道,一路都有士族接下修路任務。
明年路況會好很多,先把各州之間的國道修了,再修縣道、鎮道、鄉道。
得把‘要想富,先修路’的標語掛到各鄉鎮去纔行啊!
一路上果然如程錦所說,時常會碰到牲口羣,還有一次碰到一頭剛準備冬眠,被吵醒的大灰熊。
咆哮着衝到官道上,衆士兵要去圍攻,林濤起了博熊的心思,想上去與熊博鬥,把沈爺爺氣的頭一回擰他的耳朵。
本來程錦也想去博一博熊的,一看林濤捱罵,立即不提了,而是帶兵圍攻,與沈奶奶笑道:
“待剝了皮給奶奶做身衣裳。”
把沈奶奶給嚇的,這大毛熊還活着呢,就說拿它的皮做衣裳,老身可不敢穿!
“算了,趕到山林裏,就別傷它命了。”沈奶奶看着被箭射傷的大灰熊小聲提議。
這個老婦人雖然現在的身份是女帝的祖母,天下身份最尊貴的婦人之一。可天性使然,讓她在人前說個大聲話還是不敢。
事事依賴沈爺爺,只有沈爺爺在面前時,纔敢與外人交談。
這是她第一次提出自己的意見,沈沫雪自然聽從:“依祖母之見,饒它一命,驅到山嶺深處。”
弓箭手停下,大灰熊忙逃往山林深處。
除了熊,一路上還遇到虎、豹、野牛等大型野獸,沈沫雪倒是期待能碰到一隻熊貓,那就帶回宮中當寵物養。
這年頭北方還是有熊貓的,據說秦嶺山脈中的花熊非常多,常跑到山下百姓家中偷鹽喫。
可惜沒遇到,她遺憾地跟程錦說起,程錦笑道:“讓四叔從蜀中給你抓幾隻小花熊來,蜀中非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