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是天才也是需要時間成長的,饒是受傷前的林霜似,對長澗而言,也不過是個連元嬰都不是的螻蟻而已。
雖然各家都會在試劍論武期間派長者與晚輩同行,以保證安全,但這段時間魚龍混雜,這些人不可能寸步不離地跟着弟子們,出意外是常事。
更何況,別的不說,若長澗當真有意要殺人,到時候有幾人能阻攔他?
與其讓長澗自己跑去江陽,不如自己跟着一起,雖然林霜似完全沒把握能從他手底下救人,但總好過什麼也不做。
林霜似一咬牙,決定道:“去。”
長澗這才滿意道:“這就對了。”
他笑得像只老謀深算的老狐狸。而事實上他的確是只老狐狸。
林霜似是魔修中人人覬覦的一塊肥肉,她頂着天才少女的名號橫空出世,幾乎是所有魔修欲除之以絕後患的目標。
好在這人還沒有突破元嬰,這個不上不下的修爲很是尷尬,只要有心抓住她落單的時候,便能殺之而後快。
沒有誰想留着個隨時可能殺了自己的威脅存活於世。
而且更令人感到愉快的是,那些暗中潛伏的眼睛還沒來得及動手,這位天才就自己隕落了。
死人是不會被惦記上的。
但如果讓人知道林霜似現在失去了師門的庇護,還筋脈寸斷,修爲盡失了呢?試問,會有誰不想來踩一腳?
看高嶺之花跌落塵埃,向來是世間最好的戲碼。
那些暗中窺伺的眼睛同樣蠢蠢欲動。
不過在動手之前,有一點值得考量,那就是林霜似跟在長澗身邊。
不論外人如何評說林霜似與長澗的關係,有一點他們無法否認:
林霜似受到長澗的庇護。
現在對林霜似動手,無異於向長澗挑釁。沒誰會做這不划算的買賣。
林霜似自己也很清楚,若是沒有長澗的庇護,她會立刻被紛沓而來的妖魔鬼怪分食殆盡。
不能跟長澗分開。
至少在得到其他的保護之前,她不能離開長澗。
這一趟江陽城,她不去也得去。
長澗得了迴應,對林霜似暫時失了興趣。
他垂首上座,黑袍寬大的衣袖隨着手的動作從林霜似臉邊劃過,帶起的風吹散女孩額前的碎髮。
“明日出發,去收拾東西吧。”
林霜似安靜退下。
她一走,長澗深厚而霸道的神識就立刻盈滿了整間屋子。桌椅、屏風、茶具、盆花,所有的東西在神識中都化作虛幻的泡影,成爲觸及那道通天之門的阻礙。
直至月上中天,這神識方纔如潮水般退回長澗體內。
汗水溼透了他背後的衣物。
院內蛙聲一片,將長澗的意識重新拉回這座屋子中。
外頭很快響起腳步聲,隨即有人敲門,喊道:“尊主,是我。”
不是林霜似。
長澗心裏鬆了口氣,再開口時嗓音喑啞,“進來。”
立刻便有個黑衣人貼着門進來。他動作很輕,而且極快,若不是個正經的,該叫人疑心他做的是樑上君子。
那人答:“子時過一刻。”
“來問過嗎?”
“問過。”黑衣人沉默片刻,接着說:“我說尊主心情不好,不喫晚飯了,她也沒說什麼。我見她將食盒提進了屋子,然後一直沒出來過。”
長澗揉着眉心,有些頭疼,“這個時辰早該睡了,別管她。燒些水來吧,我沐浴一番就歇下。明日我們啓程,去江陽。”
黑衣人頷首,隱入夜色中消失了。
長澗寬衣解帶,將黑色外袍褪下。汗液浸透了後背,外袍也沒能逃過這一劫。
他額間仍舊溼淋淋的,隨手一抹都是水色。
長澗一陣煩悶,狠狠將外袍擲在地上。
這時又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長澗壓着心頭的怒意,低啞道。
外面遲疑了一會兒,隨即“吱嘎”一聲打開了門。
“尊主。”來人喊了一聲,聲音如雪清冷。
長澗猛然繃緊腰背。
來人竟是林霜似。
“怎麼是你?”長澗望着林霜似。
屋內並未掌燈,長澗瞧不清林霜似臉上的神情,不然他一定會感慨,堂堂初塵劍宗的大天才,連自己經脈毀損都不曾皺過一絲眉頭的人,竟會爲他這樣一個正道中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露出擔憂的神色。
原因只是他救過她的命。
可惜長澗沒看見。
透過窗外的微光,他只看見林霜似站得筆直,像不倒的青松。那是她一身的傲骨。長澗從來很敬佩她這一點。
“我聽見穿雲從尊主屋裏出來。”她的聲音仍舊冷冷清清的,像是松間新落的雪,“您睡了一天,現在餓麼?”
長澗當然不餓。
他是修習辟穀之術的人,僅僅一頓餐飯而已,怎麼會餓。林霜似是睡糊塗了麼,怎麼問這樣的問題?
但鬼使神差的,他對林霜似說:“餓了。”
林霜似應了聲,轉身推門又出去了。
林霜似從長澗屋裏出來,緊皺的眉頭才一點點地舒展開來。
她原先只是以爲,是長澗在有意釋放自己的神識,好讓其他人在找上門前先掂量掂量。以至於林霜似一度將長澗當作修煉的榜樣,期待能早日達到這種高深的境界。
但如今看來卻不是。
長澗受了傷,很嚴重很嚴重的傷,以至於他無法控制自己的神識外露。長此以往,他極有可能死於神識耗損,甚至不需要等到那一天,也許就會有人趁着他陷入心域無法脫身,置他於死地。
林霜似不想他死。
哪怕只是因爲長澗救過她的命這一點。
今夜是上弦月,院內還算亮堂,林霜似沿着廊下的走道疾步去往後廚。
在廚房生火時碰到了穿雲,他來給長澗燒水。
兩個人相對一望,林霜似主動朝穿雲點了頭,算是問好,穿雲也就回了一個點頭。兩人便各幹各的去了。
林霜似下面很快,約莫半盞茶的時間面就出了鍋。她熟練地撒上蔥花和剁辣椒,又端着托盤疾步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