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叩門,聽裏頭響起穿雲的聲音:“誰?”
“是我,林霜似。”
穿雲一愣,短暫地沉默了一下,求助似的看向正坐在榻上神遊的長澗。
長澗姣好的臉上印着一個紅豔豔的碩大巴掌印,正是昨夜被林霜似打的那個。
剛發現時長澗的臉已腫得兩邊都不對稱,雖然穿雲已經在後半夜發現的時候及時給他上了藥,但那畢竟是林霜似逃命時的一巴掌,力道不可小覷,這道印記怕是還要兩個時辰才能完全消腫。
從長澗清醒到現在,這一巴掌他隻字未提。
穿雲倒是知道一點,長澗在失控之時仍保有意識,這一巴掌是怎麼來的他自己再清楚不過,但他竟然沒有大發脾氣,這就讓穿雲有些驚奇了。平日裏若是有人動了他半分,下一刻那人就會成爲山野枯骨,更何況昨夜正是長澗最兇的時候。
能在尊主失控時還全身而退……嘶,是長澗這些年脾氣變好了麼?不可思議。
長澗聽見了林霜似的聲音,又看見穿云爲難的眼神,他知道經過昨夜的事情,兩個人現下都有些窘態,於是主動說:“進來。”
林霜似就端着盆進來。她先將熱水放下,然後才轉身,對着先看到的穿雲點頭問好,再一轉頭,對上了長澗臉上的紅印。
林霜似:“……”
昨夜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她打到長澗臉上的那一巴掌更是不敢忘。
“昨夜之事……”林霜似支吾着,“是我一時情急,還望尊主見諒。”
當時那種情形,她的確沒心思去考慮活下去之外的任何事情,即便誤傷了長澗,也不可能停下來幫他治療。
長澗看向穿雲。
穿雲低下頭,避過視線,在一邊裝死。
長澗在心裏嘆了口氣。
他當然不是全不在意,被人呼了個大耳刮子這種事,無論怎麼想都還是會生氣。但是綜合昨夜的事情,是他失控在先,加上林霜似那一掌原本不是衝着他臉上來的,是他自己偏了頭,怕身體的本能反應會截斷她逃生的可能,這纔有了這一巴掌。
挨這一巴掌是因爲自己心軟,這種事情太丟臉了,長澗怎麼能說出來!
“無礙。”長澗只好說,“昨夜的事穿雲已經告訴過我了,你身上的傷如何”
他這一巴掌還好,得虧了林霜似不是體修,使的也不是重劍一類的兵器,力道雖然大,但也不至於把他怎麼樣。
但他就不一樣了,即便不用靈力,經過大乘期鍛體的身體給林霜似的那一擊也不會輕。更何況現在仍是林霜似經脈修復的重要時期,若是她的經脈又斷了,到時候費心費力的還是自己。
“並無大礙。”林霜似說。
長澗不大放心,還是將林霜似叫過來,給她把過脈後才安心。
“本尊勞心費力纔給你修的靈脈,你可得仔細着,到時又斷了,神仙也難醫。”
林霜似乖巧點頭。
不日後幾人就站在了葉落城的大門前。
長澗這想一出是一出的主不知犯了什麼毛病,距離城門還有半里路時,突然決定要步行進城,說是馬車坐了好幾日,太無聊了。
他是主子,步行進城自然是解乏有趣,可憐了林霜似和穿雲兩個,除了長澗,還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進城後處理。
“我會看着公子的。”林霜似瞧出他的猶豫。
穿雲倒不是擔心長澗怎麼。尊主向來無法無天慣了,沒人管的住。他是害怕二人會碰到危險。但轉念一想,長澗雖然不愛動手,但好歹林霜似在旁邊,他總要護着的。於是穿雲也沒了顧慮,跟長澗招呼了一聲就駕車遠去。
林霜似跟上長澗的步子,落後他半步走着。
葉落城跟江陽捱得近,林霜似從前也來過這裏歷練,未免暴露身份,這次露面還戴了面紗在臉上。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城,長澗大步走進街市,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俗世的街市大多長的都是一個模樣,葉落城就是大多中的一個。林霜似跟着長澗遊歷已半年有餘,這樣的鬧市見了許多,早便提不上興致,更別提長澗。
她不動聲色地掃過偷偷打量她的人的臉,將警惕壓進心底。
比起長澗嘴上所說的“解悶”,林霜似更願意相信他是在“巡視”。
人間的確是修士們的主場地,但這並不意味着魔修們在這裏就沒有了立足之地。
長澗在人間多年,每一次都有魔修接應,可仙門沒有任何一派收到過消息,可想而知混雜在凡人中的魔修究竟有多少。
常駐葉落城的仙門是蕪水門,是個中等大小的門派,從前林霜似來這邊,就是在他們府中叨擾暫住。不過印象中,葉落城一向沒什麼棘手的妖魔。
不算上今天這位祖宗的話。
他們正行在道路正中央,長澗突然住步,林霜似只好也跟着停了下來,疑惑地從長澗身後探頭去看前方。
只見熱熱鬧鬧的道路中,一大羣人正什麼東西圍在中央,吵吵嚷嚷地說着閒話,正好將長澗的路擋住了。
林霜似看不見裏頭的情形,只隱隱約約聽見裏頭傳來女孩子的哭聲和婦女的咒罵。
她臉色微變,轉頭觀察長澗的臉色,卻沒見他有什麼表情。
倒是林霜似這一動作,反引得長澗注意她。
“怎麼?林大小姐大發善心,想要多管閒事了”長澗有些刻薄地說。
長澗不愛管閒事,甚至於避而遠之。
林霜似垂下頭,避而不答。
兩人就繞過人羣繼續前進。不多時,長澗就覺得累了。兩人上了座茶樓小坐,林霜似連茶都還沒喫上一口,長澗就支使她下去買些點心,留着晚上回去喫。
交給她錢袋子時,長澗又特意囑咐:“彆着急回來,多逛逛。”
這就是有正事不方便她旁聽的意思。
林霜似應了聲,拿着那一袋子錢出去了。
林霜似離開不一會兒,穿雲就帶着人回來了。
他進門後左右打量了一會兒,沒見着另一個人的身影,被長澗瞪一眼,最終老老實實地坐在了他對面。
與穿雲同來的是一名看着明顯十分瘦弱的男子,身形瞧着比林霜似還消瘦些,他眼下青黑,又蓄了些青茬,像是好幾日沒休息過了。這男子倒是沒敢坐,站在了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