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不到兩日的篩查,孟凌州的身份被確定下來。她的確是望星城內一戶書香世家的女兒,在八月份的豐收節中走失,至今已一月有餘。孟家的人找她找得快把北地翻過來了。
邱景給北地的人傳了音,告知如今孟凌州在葉落城的消息,並且承諾將在九月內安排弟子護送孟凌州回家。
說這話時,周羣渡和桑芷都在一旁聽着。孟凌州坐在一邊,聽北地的人提起她父母家人時,忍不住嗚咽哭泣起來。桑芷出於好意給她遞了一方巾帕,反嚇得她不敢哭了。
桑芷偷偷翻了個白眼,被邱景抓到。邱景警告似的瞪了她一眼,桑芷就正大光明地對着邱景又翻了個白眼。
“孟姑娘。”邱景不再管桑芷,轉身朝着孟凌州溫和道,“我們已聯繫上令尊令堂,過了這兩日,等我們宗門抽調來的人手到了葉落城,我們便安排送你回家。”
孟凌州自然感激涕零,她眼眶紅着,仍舊竭力維持着平靜道:“多謝諸位仙長,今日之恩,孟某沒齒難忘。”
見她要屈身跪下,邱景立刻上前伸手扶住,忙說:“孟姑娘,這是我仙門職責,不必言謝。”
她們一派和諧,桑芷卻只覺得無聊。
孟凌州的身份確定下來,其他一應事項都有邱景和蕪水門兜底,本也沒她能做的事了。桑芷起身要走,坐在她身邊一直未曾說話的周羣眼疾手快地拉她一把,說:“桑師妹,別急。”
周羣渡朝着邱景用力使眼色。
孟凌州一看,非常識趣地尋了理由離開。
桑芷被周羣渡扯着,也不好掙脫,冷着臉重新坐下來,斜着眼看邱景,冷冰冰地說:“大師兄,有什麼事?”
她幾乎從未用過這樣的語氣喊邱景,冷硬得好像面前這人不是她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師兄,而是什麼十幾年沒見過面的仇人。
周羣渡一見這情形,就知道邱景一定是沒有聽他的勸解,開始勸說:“邱道友,你說啊。”
邱景一張俊臉黑沉。
桑芷等不到他的反應,很快也失了耐心,“騰”地一下起身,一句話不說就要往外走。
邱景側身讓開路,周羣渡反倒急了,忙說:“桑師妹,邱道友是要同你道歉的!”
周羣渡連忙起身,“是我在這礙事了,我也告辭了。”
他一走,屋內就只剩了邱景與桑芷兩個人。
“我真想不到,師兄還會有這樣的覺悟。”沒了旁人,桑芷也不留情面起來,開口嗆聲,“你這樣自負的人,何曾覺得自己錯過?”
“桑芷,別太過分了。我是你的大師兄,你之前種種,我都不計較,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還需要我教你嗎?”
“若不是因爲你是我師兄,今日你便沒可能這樣與我說話!”桑芷驟然發難,手中亮起一道璀璨的青色光芒,徑直朝着邱景襲去。
邱景臉色半點沒變,他的劍就負在身側,然而面對這道桑芷畫下的定形符,他竟是根本沒有放在眼裏。
邱景左手按在劍鞘上,等那道符到了眼前,才猛地沉下眼睫,將劍往下一按。
霎時間,沉重的劍氣就隔着鞘迸發出來,在邱景身周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屏障,將桑芷那道閃着光的青芒大符擋在外頭。
桑芷瞪着邱景,不甘心似的又一次射出一道符。這一次的符術光芒更甚,不僅蓋過了先前的符咒,甚至隱隱有要吞併它的勢頭。
這是桑芷目前能使出的最厲害的符術。在沒到金丹前,符修能使出的殺招數目幾乎爲零。桑芷突破還是前兩個月的事情,符術的學習看天分還耗損心力,就算有天賦傍身,也絕無可能一下學會衆多殺招。
然而邱景眼都沒眨,那道劍氣屏障氣勢洶洶,在桑芷的符文挨近之前,竟驟然分崩,凝成一道殺意凜然的長劍,將符文攔腰斬斷。
桑芷來不及再畫符護身,那道劍氣的餘威就到了身前。她連忙拔劍橫檔在前,卻仍舊被擊飛出去,狼狽地倒在牆邊。
“師妹,你還是太弱了。”邱景走上來,半蹲在桑芷身前,爲她擦掉了嘴角邊的血跡,“若你在試劍論武上仍是這樣的表現,大家都會失望的。”
桑芷暴躁地偏頭,像只齜着牙的小獅子。
林霜似在長澗身邊乖乖待到了九月二十。
她使血式後受了些內傷,長澗替她看過後,皺着眉沉默了好半天,雖然沒開口罵她,但是臉上那副表情分明已經是要喫人了的意思。
這兩日去給長澗端飯食時,長澗都會抱怨兩句。然而湯藥仍舊不間斷,甚至有兩次林霜似還聽見穿雲在背後偷偷笑話她。
林霜似還是老老實實把藥都喝完了。
不得不說,這些藥苦雖苦,效果實在是很好。林霜似身上的那些暗傷,經過這幾日的調理,竟好了個七七八八。
九月十九夜,林霜似剛沐浴完畢,便收到了長澗的傳音,要她儘快去見他。
林霜似還以爲出了什麼事,匆匆穿了衣服就趕過去,連溼透的發都沒來得及絞乾。
結果一進門,長澗悠哉遊哉地坐在書案前,捧着他看了好幾日的書在翻弄。
林霜似一時無言。
長澗見她來,立刻招手示意她上前。等林霜似靠近,纔將一個瓷質的青色小瓶扔給她。
林霜似伸手撈過,這瓶子滑膩得她險些抓不住。
“尊主,這是?”
長澗挑起下巴,眼睛向下沉在一片陰影中。
“藥,修煉之前喫一粒,有助於靈力運轉。”
林霜似微微瞪大眼,立馬就要將瓷瓶放回去。
修煉時喫丹藥,那便是捷徑,與林霜似所修的劍道不合。
長澗一下看出她的企圖,解釋道:“於你劍道無礙。這藥是專用於你這種傷了經脈的人的,保你在大量運轉靈力時不會傷到經脈。”
爲防林霜似再拒絕,長澗緊接着又說:“二十五那日,我們下江陽,你若還有什麼未竟之事,這些天就做完。”
林霜似便珍而重之地將這瓶藥收進懷中。
“我會的。”
長澗滿意地點了點頭,復又低下頭去看書。過了片刻,他又想起來什麼似的,說:“回江陽之後,你便去尋你本家罷,不必再跟着我了。”
這是長澗在決定去江陽時就打定了的主意。
林霜似是仙門養出來的絢爛花朵,是能在泥潭中不染塵埃的寶玉,他沒理由一直將她錮在身邊。況且林霜似有自己的想法,長澗很清楚林霜似留在他身邊只是因爲要尋求庇護,長久跟在他身邊,只會讓金玉蒙塵。
但若是將她交給其他人,長澗也不放心。她的大師兄是個看着就十分僞善的小人,師父悟道老頭還不知道在閉關時陷入了哪個深沉的夢境,唯有江陽城,那裏有她最強大的後盾,有她名貫人間的本家。
唯有將她送到林家的身邊,長澗才能放心。
而在那之前,林霜似是他的所有物,他會保證她的安全。
林霜似一愣,以爲自己聽錯了。
依照長澗的性子,應該不至於動了她做錯事就趕人的心思。難道是最近她的所作所爲已經觸了長澗的底線麼?
但他剛剛還給了她丹藥,那東西說是對修煉有益,實際卻是有另一層功效。
林霜似想不通。
她呆立在原地,既不答應也沒拒絕。
“怎麼?”長澗問。
“爲什麼?”林霜似徑直問,“是我近來惹惱了尊主麼?”
“沒有。”長澗看向林霜似。她身上穿着匆忙穿上的衣物,即便長澗秉着非禮勿視的原則只囫圇掃過一眼,也能猜出她在聽到傳音之後是怎樣的倉促。更何況她還披着一頭溼發,身上澡豆的香味清新撲鼻。
長澗渾身不自在。
“是我不再需要你留下了。”他木着臉,試圖糊弄過去,“你是初塵宗的弟子,我是魔尊,我如何確定你接下來不會恩將仇報,倒打一耙,將我賣了?”
林霜似上前一步,隨着窗外起的一陣風,將她身上的香味盈了滿室。
“我不是這樣的人。”林霜似辯解道。但是轉念一想,以自己的身份立場說這話,換她是長澗,她自己也不會相信的。
長澗是鐵了心不要她再跟着。那林霜似也沒有辦法,她留在長澗身邊是想報恩,若長澗覺得她煩了,的確還是遠離的好。
於是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爭取機會道:“那等試劍論武結束,我便離開。在那之前,還希望尊主別趕我走。”
長澗又不是真的因爲怕她泄密纔要她走,既然林霜似已經答應了會離開,長澗自然樂得這件事情圓滿結束。
他救下林霜似原本只是出於有趣,但經過這半年的朝夕相處,他是真的很欣賞她。
他妥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