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玉琅愣神了一會兒，才認出來者，心中感到寬慰不少，趕忙問道：“棉棉師姐，玉真怎麼樣了？師父他們有沒有事？玉綦呢？”
玉棉是她師姐，與她師出同門。
玉棉不慌不忙地放下水盆子，“都沒事，那天玉綦傷了你之後便不知所蹤了，你則一連昏迷了好幾日，可擔心死我們了。”
玉棉關切地執住玉琅的手，黛眉微蹙，眼內也盡是疼惜。
“是玉琅不爭，讓師姐師父擔心了。”玉琅心頭只覺有一片苦澀漸漸化開，她斂下視線，薄脣輕啓。
“這是哪裏的話！我們是疼琅妹妹才這般說的，不過也幸而你半仙體質，功力也是深厚的，挺了過來……好了，快別坐着說話了，你躺下，將身子側過去，我爲你上藥。”
“有勞師姐。”
玉琅微一頷首，將身上的褻衣撩起，忍着疼側躺下來。
玉棉是個做事細心的，將玉琅腰間的褻衣又撩了撩，用溫水幫她擦拭一番身體，擦拭乾淨後纔拿了藥來替玉琅敷上。
“這藥可是師父珍藏了許多年的百愈金膏呢，師父連他自個兒都捨不得用，可見你傷了，即刻就將這藥拿了出來。”
玉棉一邊力道適中地在玉琅傷處擦拭着，一邊說道。
玉琅自是心頭一暖，這百愈金膏是治內損的靈藥，師父煉了許多年才得了這一小瓶，如今盡數都用在了她身上，這也可見，她在師父心中地位之重。
“這晚些時候呀還有內服的藥，一會兒熬好了我再差人送來。”
上好藥後，玉棉放下褻衣，爲她掖了掖被子。
“謝謝師姐。”玉琅回以溫柔一笑，那帶着幾分憔悴的小臉上也因這淺淺一笑，重現了幾分往日的生機。
“不必客氣，你好生歇會兒，我去回稟師父。”
玉棉拍了拍她的肩頭，似是以示安慰，玉琅只是一點頭，不一會兒便聽得玉棉帶上了門的聲音。
霎時間，萬籟俱寂。
玉琅側躺着，手卻不自覺地緊攥住被角，剛剛那一瞬的溫柔早已消退，清豔的小臉兒上盡是漠然。
她無論如何也是想不通，與自己朝夕相伴數年的玉綦，怎的會和魔界有瓜葛？
玉真派的人皆是半仙，雖不像仙體那般全然百惡不侵，但也斷不會如此容易被浸染，且不說每一個被納入玉真派之人，都是歷經過重重考驗、心思純淨之人……那他又是，何時生的惡念？
可又細想之下，玉綦先前在與自己的相處中沒有半分不妥，到底是他善僞，抑是他惡念橫生不過只是在一時之間？
那這般說來，促使自己師兄橫生惡念的，不就是自個兒麼？
玉琅苦笑一聲，頗有些心氣煩躁地撥弄了下被角。
玉真派出了魔煞，而今若是不杜微慎防，怕是要留更大的後患，而這事端大多因她而起，她玉琅無論如何也逃不過責任，倒不如待傷好後……主動請纓？
正想間，房門倏地被推開，一陣熟悉卻又急促的腳步聲匆匆朝牀榻方向走來。
玉琅師從玉真派大掌門，即是玉真真人玉成；二掌門玉澈，原是玉成之師弟，功力法術了得，是故年紀尚輕便已是玉真派二掌門了；而這玉真派，則是一凡人昇仙的中轉之地，其中弟子皆是半仙，歷經一番試煉後便可成爲五品之上的仙家候選者，自然，這玉真派的管轄，也落到了上生星君職責之內。
“師父，二師叔……”玉琅掙着要起身，卻齊齊被玉成玉澈攔下。
“你坐着就好，不必拘禮。”玉成按着她，在一側坐下。
“是。”
“可還有哪裏不適？”一側的玉澈一身藍色白雲紋直裾袍，清玉般的面龐上盡是擔憂之色。
“謝師父、二師叔掛懷，不適之處總是有的，不過已好多了。”玉琅靠在枕上應話。
“師父，我昏迷多久了？”不待玉成再發話，玉琅又問。
“已近十日了。”
“那玉綦……”玉琅輕蹙秀眉，卻見玉成玉澈二人臉上凝重之色盡現，不由得也心頭一緊。
玉成嘆了一氣，滿面愁容地回她：“玉綦被東門玄英附身，已墮入魔道，爲非作惡、吸食精氣，令許多生靈都難以生天道、入輪迴。”
“東門玄英？這惡魔不是早被封印於縞山之下，怎又重現人間了？”玉琅蹙眉更甚，她早年聽過關於這魔徒之事，但也瞭解不深，所知的也不過爾爾。
“不錯，這東門玄英千年前確是被一妖仙封印在縞山之下，只是當年此事頗有些誤打誤撞，雖只破了東門玄英之肉身，但仍留元神於世，這千年來東門玄英一直養精蓄銳，終於是尋了機會，附身到玉綦身上。”
聽罷，玉琅抿脣沉思半晌，才接着玉成說道：“玉綦會被東門玄英選作附身之人，怕是玉綦本就不夠純淨，才讓那魔徒有了可乘之機。”
玉成驀地沉默，一對深青色的眸深深看了看玉琅，方纔頷首，“不錯，玉綦確是心有雜念……他的雜念——便是你。”
玉琅愣怔住，她原想借着這話頭引出主動請纓除魔之事，卻不曾想玉成這話，像是一塊投入平靜無波湖面中的巨石般，在她心潭中拋起了巨大漣漪。
原來，師父早就知道……
所以便是他對她有了情，才讓他生了別的雜念麼？
所以便是他對她癡情錯付，才讓他一錯便在錯？
玉琅輕抿下脣，努力壓下心中泛起的苦澀，順着玉成的話應道：“既如此，玉琅願主動請纓，待傷好後下山除魔，定不讓那東門玄英再作惡人間。”
玉成深青眼眸淡然似潭，映出玉琅緊攥住被角、斂下眼眸的模樣，若是放在平時，玉琅這般請纓赴險，他定不會點頭，只是這次……仙家的人已經發話，點名要玉琅同行，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忤逆了上生星君去。
半晌，玉成才嘆了一氣，應了聲好。
玉琅，你是他的因，亦是他的果，你若去了，那便是順，你若不去，那便是天下不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