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甚麼區別？”周故一怔。
“當然有啦！”陶花嗔了他一下，前者有心更多，後者自然是無意更多了。
她這樣說，周故也不免細細品味了一下她所說的，最後他朗然一笑，從陶花手裏輕輕取過珠花，走前一步爲她別在髮髻上，“你說的都對卻又都不對，我看到這朵珠花的時候，只想着它一定要配上一個最別緻的人，當時我心裏頭還說不上來那個最特別的人究竟是誰，可剛剛看見了你，我便明白它最合適你。”
周故的話音輕飄飄的，讓她感覺到了好似有一朵巨大綿軟的雲，託着她暢遊雲霄的感覺，只是這雲霄爲何如此熾熱？薰得她半張臉都紅了。
陶花輕抿着脣，有些嬌羞的想要回應他甚麼，卻又聽到有人在不遠處喊周故，她和周故都循着聲音望去，看到周故的那個小徒弟蕭相，正穿過來來往往的人潮朝周故小跑過來。
陶花一時覺得更不好意思了，她想起來自己也該去找師姐們，不然該叫她們擔心了，於是便匆匆對周故說：“那我先走了，你若是覺得還有甚麼話今晚不便在這兒同我說的，那就兩日後的申時三刻，在樺水湖那兒見罷。”
就算周故沒有還要再說的話，她可攢了一堆話想說呢……怎麼能輕易就讓他給跑了。
周故點了點頭，算是應允了，陶花欣喜更甚，提着裙襬走了。
彼時蕭相已乖覺地回到了周故身側，可視線卻一直盯着陶花遠去的身影，直到看到她和一衆師姐們離開河畔，湮入人羣中，蕭相才收回視線，去喊同樣盯着那個身影出了神的師父。
陶花得了珠花，心裏美滋滋的，臉上吟着藏不住的笑，走在她身側的奚落見她這幅模樣，心裏好奇，忍不住揶揄了她一下：“花花，你去放了只河燈，臉上的笑就止不住，怕不是放完河燈一個擡頭，就遇見心儀的公子了罷？”
中元節去放河燈的老老少少都有，無意間撞到真命天子也不是沒有的事，是故奚落她也敢開這樣的玩笑。
陶花還在回味剛剛周故爲她戴珠花的那幕，聽師姐這般打趣她，她愈發羞臊，不禁也嗔了奚落一句：“師姐！你淨取笑我！”
“你們瞧瞧你們瞧瞧，這還不興說了！”奚落臉上揶揄之意更甚了。
陶花的四師姐也湊過來：“我看吶，是奚落師姐你說中她心事了，不然她怎的不急着否認？”
“噢~我說我們的小金花前兩日怎的一直心不在焉的，不會也同這事兒有關罷？”六師姐接道。
“哎呀，纔不是呢！”眼看就要不打自招，陶花忙駁道：“我是因我今晚戴的頭飾高興呢！”
陶花這話將一衆人的目光都引到了她的頭上。
“你又誆咱們，你頭上戴的不就是平日你常用的那幾個簪子髮釵，還有甚麼不一樣不成？”四師姐輕拍了她一下。
四師姐不是那種輕易反誆你一下的人，她這般說，陶花心裏便隱隱覺得有些不妙了，她往頭上一摸，果然怎麼也摸不到那朵珠花。
奚落幾個見現在天色也不早了，她們放心不下，便一邊安撫陶花，一邊陪着她去找。
護城河內河河畔邊，玉琅輕輕將一隻蓮花河燈放上河面，盯着那隻河燈順着水流越飄越遠，一些心緒卻好像並未隨着河燈遠去，而是愈發朝她靠近。
她忽然想起數年前的場景，彼時年幼嬌俏、與卿言笑晏晏，而今卻是孑然一身，萬般情緒心中結。
忽然一塊石子兒被擲入河中，攪亂了她倒映在河面上的身影，濺起幾滴水落在她的暗雲紋皁靴上。
待那圈波瀾漸漸平復下來，一個臨風玉樹的身影在水面上倒映開來。
玉琅心下先是一怔，睨了忽然出現在自己身側的東門玄英一眼，並不同他說話，她記起上次蒼秋在桂花茶樓對她說的話，是故不想輕舉妄動。
敵強我弱，輕易行動反倒是對自己不利。
東門玄英看着河面上疏疏落落的河燈，卻是有心同玉琅說話：“姐姐，你放河燈也是爲了普渡那些在地下的孤魂野鬼麼？”
玉琅不應他，他卻是自顧自地：“可惜啊，這世道變了，地下的鬼少了，人間的鬼多了。”
東門玄英輕笑一聲，有些陰惻惻的，倒頗像一隻遊蕩的鬼。
玉琅的拳頭緊握了一下，忍了忍，終究還是不說話。
感受到了她的冷漠，東門玄英臉上的笑自討沒趣地收了起來，沒有辦法，他只好從袖口裏拿出一樣東西來。
“姐姐，這個送給你。”
玉琅瞧了一眼他遞過來的東西，那是一朵水紅色的陶花珠花，花蕊處綴着六顆白潤的珠子，花葉旁墜下了短短的珍珠流蘇，看着嬌俏極了。
可她已經不是爲了一個小玩意兒就能輕易破防的年紀了，玉琅只是看了一眼那朵珠花，就將視線收了回去，淡淡道：“我不喜水紅色，嬌豔。”
東門玄英聳了聳肩，只是悄悄施了個法術，將珠花的顏色變成水碧色，“那碧色的姐姐總該會喜歡了吧？”
“我不喜桃花，庸俗。”她又把他遞過來的珠花給堵了回去。
他又施法將桃花樣式的珠花變成了蓮花，又遞了過去。
“這世上哪有碧色的蓮花？”玉琅繼續挑那朵珠花的刺，橫豎，她都是不想收的。
東門玄英將手收了回去，話語裏涌上來幾絲慍怒：“姐姐，你這也不喜，那也不愛的，別不是因爲這東西出自我手，你瞧不上吧？”
玉琅對上他那對深若幽潭的眸子，在他眼中那汪青黑色的死水中看到了自己揚起脣角的模樣：“知道還問？”
“好吧……”他一下子變得焉焉的，臉上還現出幾絲哀痛來，“既然姐姐這麼不待見我，那我也不要在姐姐面前礙眼了。”
玉琅不想再搭理他，轉身欲走，忽然從身後傳來一聲“撲通”，飛揚起來的河水濺到她削直的背上，將她的衣襬也打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