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一聲悶響,倉庫大門緩緩關閉。
正往前走的白若素停住腳步。
下意識的回頭,總覺得自己忘了些什。
沒等她仔細去思考,右手腕便被孫三娘抓住,後者將她往前帶了幾步,接着說道,
“白姑娘請看,眼前這就是我們孫氏染坊起家的根本,每一道工序都經過多年的改進,確保染色的過程紮實且高效。”
懷中的巡使腰牌顫動不止,白若素對此彷彿沒有任何察覺,只是在孫三孃的引導下往前走。
倉庫頂棚投落燈光映照着並肩而行的兩人。
如果這時候有人跟在後邊,便會駭然發現孫三孃的影子不知何時竟然變成了另一種模樣,歪曲扭動的暗影中延伸出兩條狹長的臂膀,拘束着白若素影子的頭顱。
整個倉庫的大部分區域都被染缸所佔據。
貼着大門口的區域則是擺放着幾臺碾磨染料的機器,不斷髮出輕微的嗡鳴聲。
直徑兩米左右,高度近三米的大缸分列於倉庫兩側,邊沿靠着竹梯,上方橫架着木板。
幾名婦女挽起衣袖,手裏拿着竹竿,站在踏板上不斷的攪拌着缸中的染料,旁邊還有人將剛製作完成的染料倒入港中。
竹竿攪動染料,婦女輕敲木盆。
耳畔是孫三娘不間斷的溫聲軟語,像是小時候聽的搖籃曲。
渾身彷彿都浸泡暖洋洋的氛圍之中。
倉庫內的光影在白若素的臉上閃掠而過。
接下去該做什麼?
腦海中突然間浮現出問題,白若素再度停步,茫然的看向孫三娘。
她隱約記得自己來到這是爲了一件極爲重要的事情,可她現在想不起來.
“白姑娘想不想知道我們孫氏染坊能做到今天的祕訣?”
先前還只是搭在白若素脊背處的手掌不知何時已然攀上她的後腦勺,輕柔的撫摸,孫三娘看向前者的目光滿是溫柔與關愛。
“我好像”
白若素歪着頭,嘴角浮現出一抹憨笑,像個小孩。
“你不是來進貨的,對嗎?”
空着的右手輕撫隆起的小腹,棉褂底下似乎有什麼稍稍蠕動,孫三娘問道。
“嗯,我是判官司的巡使,前來查探你們這兒是否存在劫香案中失蹤的物品。”
眨巴着雙眼,白若素連絲毫遲疑都沒有,將本該藏在心底的祕密合盤托出。
在她眼中,孫三孃的容貌正變得模糊。
甚至開始向另外一張臉轉變。
“真是我的乖囡囡,孃親悄悄的告訴你,你要找的東西就在我們這兒,想不想看啊?”
上身向着白若素探去,孫三孃的聲調忽地發生變化,左手移至前者的臉頰,輕捏着她的臉蛋,口中所說的話卻是讓人毛骨竦然。
“娘”
彷彿想到了過往的場景,眼淚自白若素的眼角滑落,輕聲喚道。
“哎,娘在這兒呢,囡囡受苦了,都怪孃親不好,待會兒你也過來陪孃親好不好?”
牽起白若素的手,孫三娘帶着她走向倉庫的裏側。
走到半途轉身向着旁邊的兩名婦女遞過去一個眼神,不需要任何多餘的指令,她們迅速從染缸上下來,跑向倉庫一側。
孫三娘帶着白若素走向前,正看見倉庫裏側的地板向兩側打開,一尊雕像正從中緩緩升起。
燈光投落,映照在白瓷塑像上。
端坐於淺粉色蓮花臺的是一位身披純白長袍,頭頂罩着一層白紗的女菩薩。
面目端莊祥和,雙眼平視向前,眉心處嵌有一顆紅玉。
在她的懷中則是仰躺着一個半大的孩童,雙臂高舉着做搖擺狀,笑意盈盈。
更重要的是這尊神像前,正擺着一座三足青銅鼎。
其底部以暗紅色的血肉填充,中間則是插着十數根樣式古怪的虔信香。
正常的虔信香應該是偏向於紫灰色,有淺金色的紋路點綴,代表着信仰的凝聚,而插在這座青銅鼎內的虔信香雖然整體也呈紫色,但表面卻密佈着血色紋路。
彷彿是在汲取底座血肉種的能量充當引子。
這便是白若素苦苦追尋的線索。
只可惜現在就算出現在她的面前,她也無力做出更進一步的舉動。
“乖囡囡,這就孃親供奉多年,大慈大悲的送子菩薩。”
孫三娘跪倒在地,臉上滿是聖潔的光芒,望着前方的送子菩薩,連連叩首,
“只要向她祈禱,就能得到她的賜予我爲您帶來了新的孩子,我想,她應該能夠滿足您的要求,誕下真正的神子。”
話音落下,孫三孃的腹部陡然顫抖起來,而她也隨之抖如篩糠。
不是因爲痛苦或是恐懼,而是極致的興奮!
她猜的沒錯,得到冥府承認的天賦者是再合適不過的母體,也只有這般存在,才能真正孕育出不會被冥府所偵測到的神子。
彷彿是收到了某種啓示,孫三娘順從的躺倒在地上,雙腿岔開,擺出生育的姿態,口中卻片刻不停的唸誦着晦澀的咒語。
哇~哇~
清脆的孩童哭聲傳來。
倉庫內的女工們跪了滿地,孫三娘更是淚流滿面。
只不過哭聲不是從孫三孃的雙腿間傳出,而是從那送子菩薩懷中的孩童口中傳出。
本該只是尊瓷像的孩童不知何時竟像是被賦予了生命,躡手躡腳的從送子菩薩的懷中爬落,腳步踉蹌着衝向在孫三孃的引導下同樣跪倒在地的白若素。
等了這麼久.終於成功了!
孫三娘扭過頭,死死的盯着跑到白若素身前的孩童,看着他張開雙臂去擁抱眼前這好不容易纔找到的母體。
可就在下一秒,瞳孔倏然收縮。
原本跪倒在地的白若素驟然起身,右腳踏前支起上半身,臂膀甩動,藏在腰間的槍械已然入手,直指身前孩童的眉心。
嘭!嘭!嘭!
食指飛快扣動扳機,眼角還帶着淚痕的白若素臉上滿是仇恨。
懷中的鈴鐺自動飛出,凝成戒指。
屬於魂士的力量通過戒指灌入體內,強行衝開孫三娘施加的幻術催眠,終於驚醒過來的白若素先是逼退靠近的孩童,旋即從懷中取出腰牌。
霎時間,眼前的景象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名粉雕玉琢的孩童,此時皮膚潰爛,四肢逐漸歪曲,破碎的皮肉下更是生長出大量的觸鬚,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