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琴提出離婚時,黎唐剛處理好同父異母的敗家弟弟唐寧遠所有的事。

    替慕琴,也是替他自己的。

    自初中畢業被接來穗城,黎唐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得到唐家的認可,爲此他利用了慕琴對他的感情,還背叛了同窗好友。

    ty集團成功進軍網絡科技行業後,奶奶給他改回了唐姓,叫他唐寧逸。

    這算是他得到認可的標誌了吧?然而並不是,這只是爲了讓他更好地去給唐寧遠頂罪。

    如此涼薄無情的做法,和他對慕琴的利用如出一轍,他自嘲地想,果然,他就是唐家的人。

    在去民政局的路上,他滿心都是對慕琴的不捨和留戀,他終於開始正視和慕琴的感情——

    他不想離婚。

    他也確實沒來得及離婚,在民政局前的那條路上,他出了車禍。

    失去意識前,他腦子裏想的只有慕琴,他後悔對她做的一切,那樣一個明媚的女孩,身上的光竟全叫他攫取殆盡了。

    帶着這份悔意,他被機場的廣播驚醒了。

    消化了好久,他才勉強接受自己出車禍重生的荒謬事實。

    當發現現在正是和慕琴初遇的那天后,他起身就要往登機口趕,可還沒走兩步,就看到了坐在不遠處安睡的慕琴。

    她睡得很沉很安逸,胸口輕輕起伏,呼吸均勻,看上去極其放鬆。

    黎唐駐足靜靜地看着窩在躺椅上的人,急躁的心一下就踏實了。

    慕琴非常注重外在形象,即便五官已經算完美了,仍會時刻保持着恰到好處的妝容,整個人精緻得就像商場櫥櫃裏精心展示的洋娃娃。

    柔順蓬鬆的栗色長卷發在睡前被她特意用真絲髮帶歸攏至左胸前,右側流暢的肩頸線也因此顯露出來。白色吊帶背心,黑色牛仔短褲,彰顯了她對身材的自信,前凸後翹不說,腹部的肌肉線條若隱若現,兩條又長又直的腿真的很難不惹人注目。

    看她這樣毫無防備地睡在公共場合,黎唐不悅地擰了下眉頭。

    他不好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去叫醒她,只好輕手輕腳地拿起她放在一旁的長袖外套,替她披上後他還是不放心,又找了個她身後不遠的位置,打算等她醒來再跟着一起登機。

    可慕琴醒來後,先是改簽了機票,看到他的表情又極不自然,他想了想,決定上前試探。

    果不其然,這個慕琴有問題。

    她平常恣意張揚,但對陌生人絕不會無緣無故帶上敵意,可從他們交流開始,她的每句話都有意無意地帶着刺。

    尤其是“我是來港城給前夫掃墓的”這句話,像是對他說的,又像是透過他對旁人說的。

    難道不只他一人重生?

    黎唐不敢篤定。

    但如果這個慕琴真的是重生的,他的身份一定不能暴露。

    默了半晌,他緩緩吐出兩個字:“節哀。”

    聽到這話,慕琴把墨鏡推回原位,飽滿紅豔的脣如玫瑰般綻開,輕飄飄地說道:“怎麼會哀呢?他不死我怎麼找新的?”

    她的左手食指在座椅扶手上輕敲,被墨鏡隱藏的視線上下打量旁邊這個一反常態主動搭訕的黎唐。

    過了一會兒,趁黎唐低頭看平板的時機,她冷不丁地開口:“唐寧逸,你怎麼沒上飛機?”

    “……”一秒,兩秒,三秒,旁邊的人側首看她,“剛纔是在跟我說話?”

    “唐寧逸”這個名字是在徜徉被併購重組後纔有的,慕琴叫他這個名字是想試探。

    既然她能重生,別人爲什麼不可以?

    可是她盯着黎唐看了半天也沒看出異常,於是改口道:“不是,你聽錯了。”

    打消了疑慮,她拎起隨身的行李,默不作聲地換了個座位。

    見慕琴走開,黎唐反而暗自鬆了口氣,剛纔那個利用雞尾酒會效應的試探,他差點就回應了。

    好在,他對這個名字也不是非常敏感。

    從慕琴的反應來看,他應該沒有露餡,她只是在透過自己這張臉討厭那個算計背叛她的黎唐。

    當慕琴走進飛機艙時,突然覺得自己的改簽毫無意義。

    這班飛機的頭等艙也是一二一的佈局,她進來時只有黎唐旁邊的座位是空的,她不死心地又看了眼登機牌上的信息,一臉不情願地坐了下來。

    空乘過來詢問需求時,慕琴選擇眼不見爲淨,要了個眼罩,升起了和黎唐之間的隔板,理好頭髮又閉眼睡了。

    就在她睡意沉沉之際,安靜的頭等艙裏響起一個甜美軟糯的女聲:“這位先生是來港城出差的嗎?”

    聲音是從隔板的另一邊傳來的,慕琴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又有人在跟黎唐搭訕。

    黎唐嗯了一聲,沒了下文。

    大概過了兩分鐘,女聲再次傳來:“這是我的手機號,微信號也是這個。”

    這次沒聽見黎唐的迴應,但慕琴知道他肯定不會聯繫。

    女孩還是不死心,又主動了好幾次,可每次都被黎唐冷漠地敷衍了過去。

    這情景讓慕琴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那個時候她還拿出了自己最討厭的專業知識跟他搭話,但還是無功而返。

    也就是這樣,她的征服欲一點一點地被激起了。

    隔着隔板,慕琴出聲報了串11位的數字,是黎唐的私人手機號碼,她爛熟於心。

    她說:“他不會主動給你打電話的,你記他號碼撥給他可能性比較大。”

    頭等艙一下安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女孩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明顯的尷尬:“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是和女朋友一起的。”

    事與願違。

    慕琴發誓,她的本意真的是想給女孩助推一把,沒想到反而把女孩勸退了。

    下飛機取托運行李時,黎唐故意裝模作樣地問她:“你是怎麼知道我手機號的?”

    “我瞎編的,你信嗎?”

    “你覺得呢?”

    慕琴隔着玻璃看見了外面接機的慕揚,靈機一動:“你不就是慕揚的大學同學黎唐嘛,我是他親妹妹,以前看過你照片,他微信上給你的備註就是姓名加手機號,我記性好,看一遍就記住了。”

    黎唐意味深長地看着慕琴,對她信手拈來的胡謅能力不得不服。

    慕琴記起上一世就是在機場,慕揚和黎唐初步商定了今後的合作意向。

    必須得趕在這之前先提醒慕揚小心這個人,不要輕易信任所謂的同學。

    她甩開黎唐,推着手推車一路跑到慕揚面前,沒說兩句就着急地拉他走。

    可她都已經站在慕揚面前了,後者還是時不時地往裏面張望,邊看邊問她:“難得見你這麼急着回家,是不是肚子餓了?”

    “是啊,我好餓啊,趕緊回去吧。”慕琴順勢答道。

    “喫飯得叫上客人一起啊。”慕揚站定在原地,把裝着咖啡和甜品的袋子遞給她,“餓就先墊一下。”

    “客人?”慕琴心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臨時約了個朋友晚上談生意,正好家裏也要給你接風,我就叫上他去家裏談了。”

    黎唐這時從裏面出來了,慕揚笑着揮手:“阿唐,這裏!”

    看着黎唐一步步朝這邊走來,慕琴忽然生出一種消極的無力感,她覺得自己重生醒來到現在所做的新選擇都沒有任何意義。

    爲什麼就擺脫不掉這個人呢?

    “阿琴,這是我大學同學黎唐,現在在ty集團任總經理。”

    “黎總。”她連個好字都不願意說,隨意應付了客套的寒暄後,拿出袋子裏的咖啡抿了一口。

    慕揚又給黎唐介紹道:“這是我妹妹慕琴,今年剛從倫敦商學院碩士畢業。”

    黎唐頷首示意後告訴慕揚:“我們同一班飛機。”

    “哦對對對!”慕揚一拍腦袋,“這丫頭喜歡畫畫,提前回國跑到港城看藝術展去了。”

    聞言,黎唐的眼鏡微微反光,促狹的笑意了無痕跡地從眼底迅速掠去。

    “原來是這樣啊,”他推正眼鏡,語調沒有一絲起伏,“我還以爲她真的給前夫掃墓去了。”

    “給前夫掃墓?”慕揚一頭霧水地看着慕琴。

    “咳咳咳……”

    一口咖啡嗆在了慕琴喉嚨裏,上不來下不去。

    當下,她只覺得百口莫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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