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號,慕琴的生日。

    這天中午,她例行公事般地在家吃了頓飯。

    人不全,慕揚出差沒回來,慕松辭一大早就出門去潮劇院敲揚琴了,家裏只有劉以雲和江阿姨跟她一起喫飯。

    嫂子易清婉沒來,但送來了一件親手設計的裙子,讓她今天出去玩的時候穿。

    慕琴很羨慕嫂子。

    易清婉有一間服裝設計工作室,每天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畫畫。

    她也想這樣,每天畫畫畫到吐,別人還不能攔着,因爲是工作,也是興趣。

    喫飯時,劉以雲沒說生日祝福,後天要去上班了,她但凡張嘴就是傳授職場該如何如何才最穩妥。

    慕琴一句也沒聽進去,但還是聽一句應一句:

    “好的。”

    “明白了。”

    “我之前在學校都不知道呢!”

    ……

    易清婉設計的裙子很好看,黑色不規則露肩的修身連衣裙,把慕琴身材的優點發揮到了極致。

    她將栗色長髮捲成好看的大波浪,眼妝化的嫵媚深邃,在臉上打上了亮閃閃的高光,口紅選了啞光的炸場紅。戴耳圈和手鍊時她想,等蹬上高跟鞋走進夜場,激光燈一打,她就是場上最野的玫瑰。

    臨出門前,慕琴收到了一個生日蛋糕,賣相精緻,價格死貴,來自穗城最有名的蛋糕店,但沒有署名。

    以前黎唐過生日她提前很久預訂了一個,但他不喜歡甜食,一口也沒動過。

    慕琴以爲是慕揚或哪個朋友送的,拎着帶去了酒吧。

    魏明淮叫來了幾個模特朋友,紅男綠女圍坐在一個卡座,三言兩語間氣氛就活絡開了。

    聽說魏明淮接拍了筆大單,在場的幾個人都嚷嚷着讓他多開幾瓶好酒,拎來的蛋糕就閒放在一邊,很長一段時間都無人問津。

    好幾個人湊過來要跟慕琴這個壽星喝酒,她照單全收,一杯不落地全乾了。

    有人想跟她要聯繫方式,她遲疑了一下,又想起現在回到了兩年前,她還沒結婚,也沒個對象,爲什麼不能加帥哥微信?

    於是她點開了二維碼,見者有份。

    梁梓芯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別再喝了,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哈出一口酒氣,告訴梁梓芯:“我今天過生日,特別高興!”

    慕琴喝醉了,醉的一塌糊塗。

    她早就想醉了,但是之前做人流不能喝酒,就憋到了今天。

    酒喝多了燒胃,有人看到了放在一邊的蛋糕,問:“壽星帶來的蛋糕怎麼不動啊?”

    “不準動!”慕琴喊的聲音分貝很高,像只護食的小狗。

    魏明淮看出她醉了,順着她說:“放心放心,沒人動你蛋糕。”

    慕琴又問:“芯芯,現在幾點了?”

    “十點四十五。”

    她東搖西晃的:“我得回家了。”

    “你媽催你了?”作爲鄰居,魏明淮知道她那個媽媽的厲害。

    慕琴搖頭,舌頭打結:“太晚了,老公會生氣的。”

    梁梓芯坐得近,正好能聽到她的話,驚訝得雙目圓睜。

    慕琴哪裏來的老公?

    魏明淮沒聽見:“芯芯姐,她說什麼了?”

    “應該是喝醉了,在說胡話。”

    魏明淮和梁梓芯打算送慕琴回家,可剛把人扶起來,她又踉蹌着回去拎起了蛋糕,嘴裏小聲念着:“這是給阿唐買的,不能忘了。”

    坐上出租車,魏明淮向司機報了目的地:“南湖別墅區。”

    抱着蛋糕閤眼的慕琴猛然睜開了眼睛,急得跺腳:“去景明和居。”

    “她哥這幾年賺了多少啊?在那都買房了?”魏明淮懵了。

    梁梓芯猜測:“她之前跟我說過要在外面租房子的,是不是租了那裏?”

    司機接完這單就打算回家了,變得不耐煩起來:“你們到底去哪?”

    慕琴:“景明和居。”

    魏明淮:“南湖別墅區。”

    魏明淮妥協了:“師傅,去景明和居吧。”

    景明和居比江而建,是穗城的頂級高檔小區,住在裏面的人非富即貴,進出都有嚴格限制。

    慕琴當着保安的面翻了十分鐘的包了,就是沒翻出門禁卡來。

    魏明淮和梁梓芯面面相覷,怎麼就相信了一個喝醉酒的人說的話?

    他們想帶人走,可慕琴賴在這了,就是不肯走。

    保安不能擅自開門,但這裏面的業主又惹不得,權宜之下,他提議:“小姐,你家裏有人嗎?打電話讓家裏人下來接你呢?”

    慕琴反應了一會兒,訥訥點頭,輸了串號碼,把手機遞給保安:“你跟他說,別說我去喝酒了,不然他就不要我了。”

    電話打出去,手機鈴聲從身後響起了。

    黎唐不知從哪纔回來,罕見地穿着休閒的衛衣衛褲,頭髮任其自然地垂在額頭前,整個人不再硬邦邦的,看上去柔軟了許多。

    他沒戴眼鏡的緣故,視物時微微眯起眼睛,看見慕琴,徑直走了過來。

    “阿唐!”慕琴挾着一身酒氣撲了上去。

    她緊緊環住黎唐,回頭跟梁梓芯他們說:“我老公來接我了,你們回去吧。”

    黎唐很討厭酒味,眉頭隆起,卻沒推開滿身酒氣的人。

    他看向魏明淮,擡手搭在慕琴的肩上,眼神中帶着莫名的敵意,無聲地宣告所有權。

    “她喝了多少?”言行表現似乎真的就是一個看到妻子醉酒回家的丈夫。

    “沒喝多少,就一兩杯。”魏明淮還沒說話,慕琴就搶着撒謊。

    她好像很怕被知道喝了多少酒,催着黎唐開門進去,將兩個朋友擋在了門外。

    隔着玻璃門,梁梓芯着急地拍門叫慕琴,可魏明淮卻攔住了她:“芯芯姐,我們回去吧。”

    “就這麼讓他把人帶走嗎?”梁梓芯不放心。

    “沒事的。”魏明淮拉着她走,一點也不擔心。

    打從那個男人一出現,他就知道,這是慕琴看得上眼的類型。

    她喜歡挑戰,這種看着不好接近的男人正中她下懷,如果把人帶出來了,明天她酒醒了肯定會找他算賬的。

    他纔不幹這種喫力不討好的事。

    蛋糕一路走來早已顛得不成樣子,歪歪扭扭的蛋糕看着一點食慾都沒有,可進了電梯慕琴還是捧着送到黎唐眼前:“你今天過生日,就意思一下喫一口嘛。”

    黎唐將蛋糕推回她面前:“今天是你生日。”

    “我生日?”慕琴看着透明包裝盒裏的蛋糕,愣了片刻,突然退後了兩步,“你不是黎唐,他才記不得我生日呢。”

    “……”

    一陣沉默後,黎唐緩緩開口:“我記得。”

    這個蛋糕是他訂的,今晚他也在酒吧,親眼看着她跟一羣花枝招展的男人拼酒。

    他看不下去,現在又沒有身份出現,眼不見爲淨,提前走了。

    我記得。

    聽到這三個字,慕琴哇的一聲哭了。

    蛋糕被丟在了地上,哭聲在電梯逼仄的空間裏被放大再放大,一下下地敲擊着黎唐的耳膜,也一下下捶頓在他心上。

    感性佔了上風,他顧不上什麼被慕琴發現身份的後果了,一把把人摟進懷裏,安撫地摩挲她的後背。

    “嘶——”

    慕琴抵着他的肩膀,張嘴咬了下去,咬的很重。

    但他沒放手,任她咬。

    好不容易鬆了口,慕琴開始捶他的肩膀,每捶一下就是一聲質問。

    “爲什麼要利用我們家啊?”

    “爲什麼不讓我去監獄看阿淮?”

    “爲什麼那樣對我?”

    “我都不能畫畫了,你就不能在家陪陪我嗎?”

    “爲什麼袁玫玫能進你書房我就不能啊?”

    ……

    電梯早就到27樓了,可黎唐一動不動,將她的控訴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他說:“對不起,這次不會了。”

    沒有人回唐家,也不會有利用,不會有人坐牢,不會有失控,更不會有陌生女人來家裏。

    而慕琴,可以一直畫畫。

    不知過了多久,慕琴哭累了,趴在他的肩上直接睡着了。

    黎唐把人打橫抱起,習慣性地走進主臥,可到了主臥門口,他又停下了,轉而把人抱到了次臥的牀上。

    她那麼決絕地打掉孩子,說到底,是反感他那次的衝動和失控。

    既然如此,那上一世在主臥裏的回憶還是不要想起來的好。

    酒精的作用下,慕琴睡得很死,黎唐知道她在意形象,給她理順了頭髮,又笨拙地替她擦掉臉上的妝。

    掖好被子後,他瞥了眼牀頭的鐘,還有十分鐘到十二點。

    他滿目柔情地望着慕琴的睡顏,忍不住用手背輕輕撫過她的臉頰。

    他俯身吻了吻慕琴的額頭,清冽的聲音極盡溫柔:“琴琴,生日快樂。”

    安頓好慕琴,黎唐坐在客廳裏,打開了那個不成形狀的蛋糕盒子,他鄭重其事地吃了一口,很甜很膩,但還是嚥了下去。

    今天慕琴許了什麼生日願望他不知道,但是此刻,他虔誠地希望,以後慕琴的每個生日他都可以光明正大地陪着她。

    也希望有一天,能夠光明正大地,去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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