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已忘了那位姑娘長什麼樣子了,其實,當時她的眼睛因中毒而睜不開,又總是昏迷着,清醒的時候只夠喫個藥,她當時便不知她是什麼模樣,只記得那姑娘皮膚嫩白身段好,斷然也是個美人兒。
前有云家大小姐,後有京城未婚妻,如今又來了個五十里的姑娘,她心裏不由感慨,自家衙門的這位捕頭真是處處都有故事。
安川擡腳邁了進去,但剛走兩步便停了下來,皺眉道:“是該打掃一下了。”
她跟在後面,默然地點了點頭。
隨即,他轉過了身,從荷包裏掏出一錠碎銀遞給了她:“去附近請人來,不要聲張,一兩個人便足矣。”
她將銀子接了過來,放在掌心掂量了一下,卻並沒有動身,因爲她動了貪念。
見她未動,他疑惑問道:“怎麼還不去?”
壯着膽子,她試着問道:“那個,安捕頭,要不讓屬下來吧,我幹活也很勤快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你?”他終是明白了她的企圖,稍一遲疑後,道,“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這價錢……”
她連忙順着他的意思道:“還可以便宜些。”
他這才點頭:“行,那你先幹着,半個時辰內要將裏外都打掃乾淨。”
見他同意,她喜出望外:“安捕頭只管放心,保您滿意。”
“好。”他朝她伸出了右手,“滿意後再付錢。”
她正要將銀子揣進自己的袖袋裏,心裏雖然對他的精打細算甚是氣惱,但此時也只好老老實實地將那錠銀子又送回了他的手上。
“我出去走走,”收了銀子,他擡腳往院子外面走去,“你自便吧。”
見他騎着馬沿着小路往六十里的方向而去,她又下意識地緊張了片刻,但很快便又釋然了。
既然他買這個小院子是因爲一位姑娘,那應該與自己無關。
他並非是因爲追查自己的身世纔來到這裏的,那去六十里也無妨,更何況,自己在那裏也沒留下什麼破綻,而且還已經搬走這麼久了,說不定都沒有人記得他們一家人曾經在那裏住過了。
眼下,還是賺錢最要緊。
眼前又浮現了他手心裏的那錠碎銀,她不由感嘆,這個平時在衙門用公款時摳門得很的捕頭,在花自己錢時倒是出手很大方,那錠銀子可抵得上她在衙門一年的俸祿了。
想到此處,爲了順利拿到銀子,她不敢再耽擱,挽起袖子便開始幹活了。
堂屋的門雖然掛了鎖,但那把鎖早就廢了,她擡手輕輕一拉便打開了,根本用不着鑰匙。她推開了掛滿了蒙着厚厚灰塵的那道門,還未走進去,便吃了一驚。
她原本以爲這屋子裏到處遍佈蜘蛛網,最不濟也是隨處可見灰塵,卻不想外面雖然瞧着破爛不堪,裏面卻是乾淨規整得出奇。
仔細看來,屋子裏的佈置似乎與幾年前差不多,但原本擺在外面的很多東西都已經被收了起來,瞧着反而更整潔了些。
牀榻上蓋着乾淨的墊子,桌面凳子上沒有一絲灰塵,窗臺上也被擦得很乾淨,牆上還掛着一幅牡丹圖,瞧着也是新的。
整間屋子裏沒有絲毫破敗腐朽的氣息,但同樣地,也沒有人住過的跡象。
真是奇怪。
安川明明說過,他之前並未來過這裏,而且應該也不知道這裏有人來打掃過,會是誰呢?
難道會是那位姑娘嗎?
很快,她便推想到了一段十分悽美的風月故事。
當年,安捕頭與那位姑娘兩情相悅,但因爲他當時行走江湖,得罪了人,他的仇家便將那姑娘給重傷了,而他拼了命將她送回了這裏,又擔心那些仇家會找到她,便狠心將她一人留在了這裏,在離開前還給她留下了解毒的草藥。等那姑娘醒來的時候,發現他並不在身邊,絕望之下一個人摸索着出了門,卻暈倒在了外面。
而自己就是那個時候偶然發現她的。
後來,那姑娘的家人回來照顧她,而他爲了不再連累她,決定與她斷絕往來。而他的心上人總是等不來他,心灰意冷之下,便決定徹底離開這個傷心地,還決絕地將這院子給賣了。
但其實,安捕頭也未曾忘記過她,只是一直都在暗地裏默默關懷着她,並命人暗地裏將這院子給買了下來。不過,因爲太過傷感,他一直都不敢再回來。
可那位姑娘雖然將院子賣了,卻始終沒有放下那段往事,也沒有放下他,她見這裏雖然已經成了別人的家,但卻一直無人搬來,便每隔一段時日就過來打掃一次,才讓這裏不至於被徹底荒廢。
這個故事,果真悽美,也還算合情合理。
唯一的破綻是,安川明明說,他以前未曾來過這裏。
不過,這倒也可以解釋。
也許在當時的危難之下,他是派人將她給送過來的,故而他真的沒有來過。
但是,以他的性子,好像也不像是願向磨難屈服的人。
她左思右想,又覺得方纔的推斷雖然有趣,但卻又經不起推敲,好在屋子這般乾淨,倒也有大把的時間容她胡思亂想。
又想起這院子裏還有兩間屋子,她打算去瞧瞧,剛要擡腳時,餘光不經意間掃到了牆上掛的那副畫上。
她的腦海裏突然閃現出一句話來。
“整個南和縣誰人不知我最愛牡丹,你種牡丹,難道不是因爲心中有我嗎?”
這是雲家大小姐雲向容對安川說過的話。
牡丹?受傷?江湖?
還未走到那副畫前,她便想起了之前聽說的有關安川與雲向容的故事,心裏驀地一驚。
難道說,當年她在這院子門前救下的那位姑娘,竟是雲向容嗎?!
她越想,便越覺得有可能。
他們都說,雲向容與安川是在各自在外闖蕩的時候相識的,或許,他們也來過這裏,而且安川曾經爲她擋過一劍,可能就是在她受傷的時候。
當初雲向容去衙門翻牆找他的時候,他的樣子似是對她並無男女之情,但若是這院子是他因着她而買的,那便說明,他只是在刻意躲避她而已,心裏其實還是忘不了她的。
看來,雲向容是對的,他的確還念着她,只是因爲兩家之間的宿仇而不能與她共結連理。
這麼說,打掃這裏的人應該也是雲向容派來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