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三家擺宴席這天,正逢着一個週日,陽光明媚,春天的氣息分外濃郁。

    幾輛車開到黃老三家的小衚衕口,黃老三和老婆劉萍在路口等着,劉萍穿着一身新衣服,看見老孃被人扶着下車來,趕緊拽着男人上來迎接。

    劉老太太年輕時候吃了不少苦,老來身體多病痛,但看臉色卻是不錯,衣裳熨的平整,頭髮也梳的一絲不苟,臉上常帶着三分笑,看上去就是個面相很好的慈祥老太太。

    被女兒扶住,劉老太太還有心情擡頭看看周圍。

    “你們家這邊的路修的好啊,上次來時候還沒多平整,小小一條道,出來進去都不方便。”

    黃老三撓撓頭,還沒說什麼,邊上劉萍的妹妹劉瑩就先接上了腔:“可不是,姐夫家這邊現在越來越好了,聽說這邊的房子價格又升了呢。”

    劉萍看向妹妹的眼神瞬間帶了點冷意:“小瑩消息夠靈透的,可惜我跟你姐夫就這一套房子,還得住着,暫時不能賣。”

    劉瑩撇了撇嘴,轉而又挑剔起了其他:“姐夫找的哪家的大廚啊?怎麼那邊冒了那麼高的煙。說起來前幾天咱們去的添福院,也是湊巧了,當時就覺得菜好喫,後來我才聽朋友說起來,說那天在那邊主廚的可是文大廚。早知道當時應該說給大廚道個謝的……”

    旁邊跟來一輛車的親戚也湊趣:“文大廚啊,我之前還在電視上看見過他呢。聽說那可是添福院的大師傅,現在等閒不出來做菜了。那咱們運氣是真好!”

    “那可不是,小瑩和小夏做事周全。”

    “我看啊,還是咱們大姐福氣好,碰上小夏這種好女婿。”

    “那可不,想想就覺得有面子,咱們那天喫的佛跳牆估計就是文大廚做的吧,我說怎麼那麼鮮呢!”

    ……

    搶了大姐家風頭的劉瑩得意的不知道怎麼好,臉上呈現出一片薄薄的潮紅:“要麼說一分價錢一分貨,我們家老夏說了,給丈母孃做壽,那花多少錢都是值的。”

    劉老太太被人圍着走,樂呵呵笑道:“都好都好,走走走,咱們別堵着人家路口了,趕緊進屋裏去坐。今個叫你們嚐嚐我大女兒的孝心。”

    邊上一個差不多歲數的眉眼精明的老太太也跟着捧場:“那可不!小萍是老大,這孝心比起妹妹來,肯定只多不少的!”

    劉老太太對着自己妹子笑道:“你也催催你們家老小,等他也結了婚,你還怕沒有兒媳婦飯喫?兩個兒媳兩個女婿,你這福氣可得上天了。”

    一羣人嘻嘻哈哈進了黃老三家的小院。

    剛一進門,就看見院子裏好大的一摞蒸籠,上面飄起來的白煙帶出一股子燉肉香味,另有幾個婦女在院子裏幫忙洗碗分盤,還有一兩個正端着蔬菜水果在一邊清洗,不時將洗好的蔬果送去廚房。

    黃家的一進小院子還是黃老三爹媽留下來的,保存的也好,雖然院子不大,但是因爲只有黃家一家人住,所以也並不擁擠。

    但是今天這場面一擺出來,看着就着實有點逼仄了。三桌客人還沒到齊,十幾個人,加上來幫忙的街坊和時染,二十幾號人堵在院子裏……

    黃老三領着丈母孃和親戚一行去正屋裏坐,家裏爲了擺今天的壽宴,把正屋全騰出來,正屋裏面擺了三個大桌子,其中兩個桌子是時染家借出來的,椅子還是在街坊鄰居家湊的。

    本來黃老三家是外面看着古色古香,裏面卻是跟正常的市內裝修沒什麼區別的,這麼一擺,別說搭調,整個屋子都顯得怪怪的。

    劉瑩一看,心裏就如同盛夏飲冰一樣的爽快。

    她請人去的添福院,因爲是高端菜館,裏面的擺設桌椅甚至杯盤碗碟都是整套的,看上去別提有多體面了,家裏那幾個年紀小的表妹表弟,個個進去都忙着拍照發朋友圈。回去之後還給她道謝,說難得喫到那麼好喫的菜。

    所以縱使因爲去添福院花了好幾萬,讓她肉疼不已,但她卻也覺得值得!

    這年頭,面子可比很多東西都重要。

    大概是看自己家的氣勢壓不下去,大姐夫一家乾脆就地認輸了。

    劉瑩的表情自然沒有逃過劉萍的眼睛,但是劉萍這會兒卻也懶得跟自己這個蠢妹妹多說話。

    也就是定下時染這兩天,她才慢慢把氣性壓下去,開始平靜的看待事情本身。

    給老孃做壽本就是應該的,她們姐妹兩個是親媽自己一手帶大,年輕時候老孃爲了她們兩個丫頭片子吃了不少苦,要不然不能不到七十就一身病痛。

    她們姐妹兩個結婚,嫁的也都不是什麼富貴人家,不過都是些平常人。自家這個,在一個老牌國企工作,穩當的可以一眼望到三十年後退休日子,不過好在人實在,也不搞那些虛頭。平時除了養狗遛鳥,菸酒一概不沾。

    妹妹那邊也是如此,妹夫也是工作穩定,家裏一套房子。兩口子養個孩子也半點不費力。

    老孃能扛着壓力把她們姐妹養大,讓她們過上這樣的生活,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母親。

    既然這樣,每年一次的做壽,就不該鬧出什麼來讓母親心煩。

    妹妹要掐這個尖就隨她,跟自家人爭眉高眼低,也是腦袋進了水。

    心態一放平,劉萍今天就表現的很穩,把家裏的親戚讓進屋裏,分好桌子。另外拿了些飲料零食出來先哄着幾個小孩,又讓黃老三去給時染招呼一聲,看着人差不多到齊就上菜。

    劉瑩拉了幾個表嫂表姐的竊竊私語,身上的歡快勁兒壓都壓不住。

    劉老太太半闔着眼,笑眯眯拉着一個年輕的小輩發出靈魂質問:“上中學了嗎?成績怎麼樣啊?平時要好好學習,家庭作業要好好做……”

    這麼一團熱鬧中,只有角落裏一個掛着耳機的姑娘嘟着嘴。

    她媽搡了她一把:“你會不會來事?!你姨姥姥做壽呢,就不能擺個好臉色?!”

    鄭悅眉毛都耷拉着:“去年就辦了一場,今年怎麼非要辦兩場……我還約了朋友去喫芋泥毛巾卷呢!”

    鄭悅她媽說道:“閉嘴吧,喫個飯,又不用你隨禮。來喫這個不比什麼加了香精色素的東西強?”

    “這有什麼啊?!不就是小時候喫的農村大席?一會兒保準又是什麼四涼四熱八大碗,一點意思都沒有。”

    鄭悅她媽皺着眉頭:“我就想說,你念個大學,怎麼一天到晚朋友圈裏發喫的,不是這個就是那個,我一個月給你那點生活費,你是不是全敗活到嘴上頭了?你就不能跟別人一樣,在學校裏學點東西?實在不行你去學個樂器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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