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方的燈泡時不時閃爍兩下,偶爾還會發出滋滋的電流聲,衆人的臉色沒有好看到哪裏去,一張張臉在忽明忽暗的光源下愈發晦暗不清。

    房門被門閂抵着,不怎麼嚴實,屋外的風打在門面上,門板被鼓動着一翕一合,一下一下撞在門閂上,噔噔噔的,好似有人站在外面不停地推着那扇不怎麼牢固的木門一樣。

    秦沐霜細若蚊聲地說:“要不……還是把人偶扔了吧,被拐來這裏的櫻花妹也下落不明,如果供奉這個人偶真能給人帶來好運的話,這房子怎麼會成空屋?”

    別的人也拿不準主意,人偶若是個詭邪的玩意,放在屋裏會害了他們,萬一是個有靈性的能庇護他們,丟掉了也危險。

    幾道視線落在陳溺身上,等着他發話。

    暗淡的燈光晃得眼目痠痛,陳溺斂眸,他有些睏乏。

    黑滋爾說:“先休息,到點了。”到了陳溺睡覺的點了。

    易可:“房間也不夠分啊。”

    算上晴晴,他們一共十二個人,十二個人分四個房間,一個房間裏睡三個,也能擠得下。

    陳溺:“我和黑滋爾住一間房,她跟我們住。”他衝着晴晴招了下手,上一秒還聚精會神盯着和風娃娃看的晴晴立刻扭過身朝他跑來,抱着他的腿蹭了兩下。

    陸冉道:“憑什麼你們和小孩子分一間房,我們就要三個大人睡一間。”準確的來說,他們三個和易可也不是成年人,只是陸冉自我標榜爲大人。

    陳溺眼睫輕挑,嘴角勾起一抹不屑一顧的弧度:“因爲晴晴是我帶來的,在場沒有我信得過的人,不可能把她交給你們來照看。”

    江遊乾笑了兩聲,陳溺分明也是那個需要受人照顧的一方,不過在遊戲裏,他與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都是靠得住的人,兩個主力放在一個筐裏有些浪費。

    他提議道:“不如你們兩個分開住,照顧照顧其他人,也能確保我們的存活率。”

    分開?

    好似聽到了好笑的笑話,陳溺嗤笑出聲,驀地臉色又冷下:“不分。”他一手揪住黑滋爾的衣領,拽着他朝其中一扇門內走去。

    晴晴邁着兩條小短腿跟在兩個人後面跑得好不喫力。

    千黛用看傻子一樣的表情看着江遊,雖然和陳溺他們的相處時間不長,但有點兒眼見的人都不難發現黑滋爾是個小心眼。

    江遊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危機意識爲零,當着面說讓他們分開住的話,剛纔陳溺要真是同意了,黑滋爾必定會把這筆賬算到江遊頭上。

    從左往右數第三個房間的門“嘭!”的一下閉合上,客廳裏的幾人都有些尷尬。

    單間裏的燈閃爍了有一分鐘才穩定下來,陳溺一回頭就對上了黑滋爾那雙黑得有些嚇人的眼瞳,他眼中盛着悅色,眼神專注又深情,彷彿要把他給生吞活剝了似的。

    陳溺愣了一下,色澤淺淡的雙脣動了動,到頭來還是把話給嚥了回去。

    他想着黑滋爾怕不是會意錯了自己的舉動,他不同意江遊的提議,是出於自保的前提,再者,把黑滋爾推出去,誰來給他當牀墊?

    深夜裏,時間不知是幾點,陳溺睡到一半,被房間外傳來的細碎響動吵醒。

    他側躺在黑滋爾懷裏,稍稍把頭擡起來一些,沒了心跳聲的干擾,外頭的響動更清晰了一些。

    聲音很輕,仔細聽了一會兒,得以辨認出是腳步聲。

    在外面走動的人應當是刻意踮着腳尖,放輕腳步不想叫人發現,奈何箱井村太過寂靜,土築的牆壁與木板門又沒有隔音效果,但凡不小心讓鞋底摩擦在粗糙的土磚上,都足以引起他人的警覺。

    期間,腳步聲有短暫的停頓,接着是咯咯嗒嗒的動靜,短促的“吱呀——”一聲響接踵而至,轉瞬間又戛然而止。

    陳溺皺起眉頭,他想應該是有誰打開了外面的門。

    爲什麼要挑這麼晚的時間鬼鬼祟祟地出門?

    黑滋爾也不知道是沒有睡着,還是被他的動作給弄醒了,摁住他的腦袋,將他壓了回去。

    “快睡。”

    “嗯。”陳溺翻了個身,驀然一僵,“你硌到我了。”

    那隻手從他頭上挪開,落到他的背後,輕輕拍撫兩下:“你不要動。”

    -

    陸冉始終在意那個紅衣服的人偶,想到那個人偶與自己僅有一門之隔,便難以安睡。

    他翻來覆去,又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支起身子看了一圈,確認屋裏的人都已經睡着,躡手躡腳地爬起來。

    外頭的土屋全數熄了燈,陸冉也不敢開燈,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踮着腳走了出去。

    大概是做賊心虛,他下意識躬着身體勾着頭,一步一聳地走到了木櫃旁邊。

    他看着被籠罩在陰影中的市松人偶,喉頭攢動,覺得那雙細短的黑眼睛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陸冉深吸一口氣,抓起桌子上的穿着紅和服的娃娃朝房門走去。

    市松人偶被他夾在腋下,好騰出兩隻手去取下門閂,他太過緊張,以至於忘記了那扇門開到一定程度就會發出“奸笑”聲。

    “吱呀——”一聲響將陸冉嚇了一跳,他趕忙用手扶住了門邊,又下意識地低下頭,確認那聲詭笑不是人偶發出的,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那人偶嘴角似乎又有向上挑的趨勢,雙目也眯得比先前更彎了。

    他忙不迭地繞到土胚房後方,抓着市松人偶的雙手高舉,將她拋進了灌木從中。

    灌木嘩嘩幾聲,一抹胭脂紅被吞沒在枯枝爛葉之中。

    陸冉鬆了口氣,勾着頭原路折返。

    他一腳邁入門檻,另一隻腳卻被釘在了原地,陸冉緩緩回過頭,總覺得方纔餘光之間多出了什麼,伴隨着輕微的異響傳入耳中,咔噠咔噠的。

    不是錯覺。

    就在他們隔壁的土胚房屋外,擺放着一隻方方正正的小木箱,那木箱是由數條長方形的木磚塊堆砌出來的,就像搭積木那樣。

    咔噠咔噠的聲音就是從那裏傳來的。

    木箱底部有一攤液體,天色黑得厲害,看不大清,陸冉只能打開手機照明朝那邊探照,又走近了幾步。

    第三步邁開,陸冉看清楚了,他雙腿頓時一軟,嚇得跌坐在地,又急着起身逃跑,鞋子也被他蹬飛了,他顧不上撿,連滾帶爬地跑回屋裏。

    咔噠、咔噠的輕響仍在持續,迴響在漆黑的夜裏,被涼風攜着鑽進門窗縫隙間。

    由木塊堆砌出來的小箱子沒有任何固定措施,鬆動的厲害,暗紅色的粘稠液體順着木塊之間的縫隙涓涓流溢出,最終在箱子底部積攢出一灘水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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