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道摩擦聲是從左邊來的,處於持續急速接近的狀態。

    兩邊的樹木密集,稍有不慎還會迷失方向,逃進林子裏是下下策,不過借個路還是可行的。

    他側身擠入右手邊的叢林之間,繞行了一段距離,躲避過那兩個擋在小路中央被掏空的軀殼後又迴歸正路,一路向前跑。

    唐如是看到陳溺繞行時正處於火燒眉毛的局勢,也管不了什麼彎彎道道,受情勢所逼,反手拽住身後的千黛,左腿高擡起,一腳踩到了其中一個女屍的背上,借力往後一蹬,飛躍過去。

    他拽着的人也輕飄飄的從半空中劃過,絲毫沒有給他拖後腿,唐如是心想着這一屆的老百姓和他這個公僕挺有默契的,配合的真是好。

    無需回頭,單單依靠聽覺就能感知到後面的東西仍舊緊追不捨,唐如是與陳溺兩人也不敢回頭,卵足了勁埋頭跑着。

    山路一直往上,外加上路面並不平坦,跑起來很是消磨體力。

    唐如是氣喘吁吁地喊道:“怎麼不見頭啊!你再跑快點兒!!她們更近了!!”

    簌簌聲更近一步。

    陳溺沒吭聲,也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他的體力沒有警察出身的唐如是好,劇烈的奔跑外加緊迫、驚恐,讓他的心臟幾乎快要跳出來。

    換做是有心臟病的人,恐怕當場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體力消耗過快使得陳溺的注意力很難集中,一時沒留意腳下,不慎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腳,看得跑在後面的唐如是呼吸一緊,好在陳溺及時穩住步伐,沒有表演經典恐怖電影摔。

    後方的摩擦聲不知不覺消失不見,視野前方豁然開朗,兩邊沒有了緊緊簇擁在左右的叢林,只是光線依舊很昏暗……比先前要更加黑暗。

    首先吸引了兩人視線的是一株粗壯的大樹,那棵樹通體漆黑,垂下的枝條如同噴發的噴泉,枝條上光禿禿的,連一片枯葉也沒有,倒是垂曳着許多紅色的飄帶。

    那些紅布條一縷一縷的,長短不一,有些已經髒舊到發黑,打眼一望,好像樹上垂掛着縷縷寸斷的腸子。

    樹旁離了一塊牌子,牌子上用白色的噴漆噴上去歪歪扭扭的三個大字——求子廟。

    而後纔是坐落在陳溺與唐如是正前方的方形小屋,是一座破爛的小廟,那是用木頭搭建出來的廟,還沒有陳溺他們住得土屋大,木材上的紅漆斑駁凋零,所剩無幾,好像是被剝開的皮膚,露出了內裏的肌理。

    小廟方方正正,是一個標準的正方形。

    陳溺與唐如是因慣性又往前衝了一小段距離,腳步漸緩漸慢,到了小廟入口外的臺階跟前才徹底停下。

    “呼……哈……”

    周圍噤若寒蟬,除了充斥着兩人的喘息聲,再沒有別的聲音。

    陳溺彎下腰身,雙手撐在膝蓋上,逃命的時候用力過猛,停下來後眼前開始陣陣發黑,肺部也跟要炸開似的,又辣又疼。

    唐如是的狀態比他也好上一些,但也可以說是上氣不接下氣,另一隻手還拽着千黛的手臂,忘記鬆開。

    他打量着眼前這座小廟的同時,隨口說了句:“你這小姑娘體內溼氣太重啊,手這麼涼。”

    陳溺稍稍偏過頭,就着俯身的姿勢朝後方看了一眼,餘光越過手肘下方,瞥見唐如是身後有一抹咖啡色的毛呢裙角,毛呢裙下是一雙被深灰色絨襪包裹的腿,一隻腳上穿着居家拖鞋,另一隻腳上沒有鞋。

    長筒襪上有點點深色痕跡,並不像襪子本身自帶的花紋。

    由於視角原因,他看不到上面。

    他愣了一下。

    千黛穿了深棕色的毛呢裙?……千黛,有穿裙子?

    陳溺扭着脖子,側過上身,緩緩直起腰,視線一點點往上挪動。

    最先使他腦中警鈴大作的是入目被開膛破肚的腹部與撕爛的衣襟,再往上……完全被扒開的胸腔大敞開着,和超市肉櫃裏展示的整塊肋排沒什麼區別。

    至於肩部……像是被一把大砍刀斜側着削下去,從脖子到右肩都沒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琥珀色的眼瞳驟縮一瞬間,唐如是留意到陳溺的反應異常,正想回頭時,手中的手/槍忽然被奪走,陳溺握着□□舉起指向他,往後退了兩步。

    唐如是頓時警覺:“你——!”

    沒等他說出第二個字,陳溺已經乾脆利落地扣壓扳機,兩聲巨響響徹整片山林,淡淡的硝煙味飄入他的鼻翼。

    在發現自己沒有死,也沒有受傷時,唐如是的第一個反應是朝陳溺撲過去,奪回□□,對準陳溺。

    陳溺看了看黑洞洞的槍口,又別開視線,越過唐如是的肩頭,目光落在多了兩個孔的敞開式屍體上,“你指錯人了。”

    聞言,唐如是就着舉槍的姿勢,猛然往後一轉,腦袋“嗡——!”的一下子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花了五秒鐘才組織好語言,用變了調的腔,道:“千黛人呢?這是誰的屍體?”

    陳溺伸出舌尖,舔了舔下脣,喉結上下滾動兩下,目不轉睛地看着開了花的軀殼:“我還想問你呢,我看到的時候,你就正牽着屍體,捨不得撒手。”

    唐如是打了個寒顫,難不成他打一開始,就牽着這玩意兒在一路逃命?

    跟着他們跑了一路的屍體暫時沒有動作,陳溺與唐如是也不敢有任何動作。

    仔細辨別了一下,唐如是又有了新發現,又打了個寒顫,哆哆嗦嗦地說:“陳溺。”

    陳溺不耐煩地回了句:“喊我有什麼用?打兩槍也沒倒下,還指望我上去和它肉搏嗎?”說罷,他頓了頓,“你們刑警不是受過專業的搏擊訓練嗎?”

    唐如是差點兒沒哭出來,他哪兒敢上去和一具敞懷的屍體動武。

    他要說的也不是這個,而是認出了這具屍體是誰,“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隔壁第一天失蹤了一個女性。”

    陳溺淡聲應道:“啊,記得。”

    唐如是連呼氣都是抖的:“就是她,我記人記得很熟,但凡有過照面,我都能記得對方的衣着樣貌特徵。”

    就在他們僵持之間,屹立在前方的屍體忽然直直擡起僅剩的那一條手臂,伸着食指,指着廟。

    它就保持着這麼一個姿勢,仰面倒了下去。

    唐如是與陳溺呆滯地看着倒地的屍體。

    “就……這就沒了?”唐如是一頓一頓地說。

    數聲“沙沙”的響動又從叢林間傳來,讓兩人剛放下的心又高高舉起,一齊轉頭盯住了顫動的灌木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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