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一點兒時間,安享樂不去和安善美敘舊,反而來纏着他要求談話。

    再看安善美此時的神情,與哭無異。

    手機屏幕亮起,陳溺看了一眼時間,低着頭說了句:“那就給你五分鐘。”

    他率先走進照相館,幾名女僕跟在他左右。

    在進入照相館前,安享樂又朝安善美投去一眼,衝她笑了笑,指指照相館的入口,輕聲道:“我先進去等你了。”

    安善美上前一小步,雙手死死捏着自己的衣角,挽留似地喚了一聲:“哥……”

    安享樂背過身去,走進照相館中,託拜厄斯緊隨其後,順手關上了房門。

    修哉安慰道:“你別太難過,好好和陳溺商量,他應該會聽的,一會兒等你哥和陳溺談完話,你再和他好好說說,讓他再給你們一點兒時間。”

    安善美的腦袋埋得很低,她搖搖頭,聲音小得幾近令人難以聽見,還帶着濃重的鼻音:“不用了,我知道我哥遲早會消失,但是抱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想法,對其他人也不公平吧……或許我們一時的貪心,導致又會有更多人被獨自行動的亡者喫掉。”

    她用手腕內側蹭去從眼角溢出的眼淚,白皙的皮膚下清晰可見青藍色的血管,她的鼻翼翕動,哭聲漸大,“我知道的,雖然心裏一直清楚,可就是捨不得……那個時候我放棄尋找我哥,就是因爲隱隱約約察覺到可能他已經死了,所以我就想,乾脆就當作找不到好了。”

    但在這一次遊戲裏,安享樂以一個歸來的逝者的身份出現在她面前,她預留的那點兒念想徹底被打破,這一次告別之後,安享樂在她心裏就與死亡二字掛上了鉤。

    程幾何抱住安善美的腦袋摁在自己胸口處:“善美妹妹不哭哦,好歹見上面了,也是好事嘛。”

    安善美吸了吸鼻子:“幾何姐。”

    程幾何:“嗯?”

    安善美說:“你有點兒硌人。”

    程幾何摁着她的腦袋不肯鬆手:“扎心了妹妹。”

    照相館內,一名長相斯文俊美的青年與一名面容清雋的少年相對而坐,那少年身後站着一名女僕,女僕軟若無骨的雙手看似輕柔的搭在他的肩膀兩側,卻有着不容掙脫的力道。

    陳溺坐在他對面的那張椅子上,兩條修長的腿,交疊在一起,雙手環抱在胸前。

    他垂着眼瞼,視線沒在對方身上,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你想和我談什麼?”

    安享樂深吸一口氣,“在我死去的那一天,我們見過面,就在地鐵站裏。”

    陳溺不置可否地挑起眉梢:“然後?”

    安享樂:“善美還不知道這件事,對嗎?”

    陳溺反問:“你希望她知道?如果是想威脅我,那就免了。莊園的主人是我,要是因爲這件事,安善美和我鬧起來,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她被趕出莊園。”

    安享樂焦急開口辯解:“不是的!我沒想找你麻煩。”

    陳溺說:“既然不想給我找麻煩,爲什麼要舊事重提?”他又看了一眼時間,“你還有兩分鐘的時間,說重點。”

    他發現安享樂與安善美兄妹二人最大的共同點就是說話磨磨唧唧。

    安享樂:“這件事我會帶到地獄裏,你算不算欠我一個人情?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顧我妹。”

    陳溺皺起眉頭,緘默片刻,腦袋偏斜向左:“我?欠你人情?你是死了太久腦袋拎不清嗎?當時你想把紙牌遞給我沒錯吧?如果那時我拽住了你,說不定會死在地鐵站裏的人會是我。”

    這一通反問使得安享樂啞口無言。

    陳溺等了幾秒,見他已經沒有話要說了,便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路過安享樂身邊時,他丟下一句話:“安善美不需要別人照顧,她能活到現在,全憑她自己的實力,她比你更加懂得要如何保護自己,是你們那個扭曲的家庭造就了現在的她。”

    他邁着不疾不徐地步伐走出照相館,守在門前的女僕替他打開了房門,手機定時鬧鐘不偏不倚,恰好在陳溺踏出照相館房門的那一刻響起。

    他看向安善美,說道:“進去吧。”

    那少女鼻頭稍微泛紅,像一隻沒有危險性的小兔子似的,她乖巧地點點頭,應道:“好……”

    程幾何看着照相館入口處的方向:“善美妹妹挺堅強一女的,就是有點兒愛哭,給我的胸都哭溼了。”她揉着自己的胸口,其實剛纔也被安善美的頭硌得有些疼,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谷阿羽:“你沒有,謝謝。”

    陳溺讓谷阿雨發出去的那條微博上了熱搜第一,不僅C042區域的人看到了,其他區域的人也都能看到。

    旁觀者清,同樣作爲在死亡遊戲的泥潭中掙扎的人,大部分都能理解,甚至是支持陳溺的舉動。

    正是因爲C042區域外的玩家們不曾與死去的親友重逢,無法切身實際地感受,他們的留言在本區域內一些玩家看來,可以稱作站着說話不腰疼。

    而C042區域的玩家,則是站着腰疼不敢說話。

    加之一個區域的人也無法與全球人抗衡,評論區裏更多的是在給陳溺站隊造勢的。

    【一個朋友在C042區域,他說現在C042區域裏死人的數量比活人還多,想想就覺得毛骨悚然好伐,這些人竟然還捨不得結束?腦子瓦特了?】

    【我佛了,陳溺好慘一男的,好不容易找到通關方法,結果那些人還不領情,要拖着全區域所有人一起去死?這麼想和死人相親相愛,難捨難分,麻煩現在就原地表演一個自殺好不好?】

    【死人好像還喫人來着,拖一天就多一堆犧牲者,集體中邪呀,扯最貴的後腿,作最烏雞鮁魚的死。】

    作爲局中人的楊賢對微博上的風向百思不得其解,也不能說他完全是局中人,但他看到的比C042區域以外的玩家要多,雖然那些回來的逝者可以用“死人”二字簡單概括,可他們鮮活的模樣與活生生的人並無二異。

    楊賢:“原來那麼多人和陳溺是一個腦回路?”

    谷阿羽說:“嗯,所以陳溺是最清醒不過的人,他完全沒有被C042區域中的氛圍所影響。”也不知道該說是冷情還是清醒。

    修哉笑道:“其實這一局的謎題不難猜,沒有過多的懸念,難就難在如何讓那些……像陳溺說的,被迷惑的人,難就難在讓他們配合。”他嘆了口氣,“我們總不可能乖乖等死,所以陳溺提出的方法,我覺得是可以接受的。”

    不少外區域的玩家跑到了C042區域超話裏來鬧,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爲什麼有這麼多人執迷不悟,放着大腿不抱,偏要和死人攪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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