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溺即將轉身之際,神父伸出了手,握住了他的左手腕,將他一把拽了回來。

    那力道不輕,硬是讓陳溺步伐踉蹌,險些一頭栽倒。

    樓梯臺階上的三人目睹這一幕,剎那間齊齊屏住呼吸,閉上雙眼,唯恐會目擊到什麼血腥的場面。

    “跟我來。”幽幽三個字從疫醫的面罩下飄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方纔閉上眼的三人將眼睛眯開了一條縫,緊接着呆愣在原地瞠目結舌。

    白疫醫非但沒有要了陳溺的命,竟還妥協了。

    旁觀者們的腦中冒出三個問號,原來疫醫是這麼好相商的物種嗎???

    陳溺心情有所轉好,嘴角不由自主上揚,在幾人的注目禮下跟隨走在前方的疫醫走向樓梯。

    那三人擋住了白疫醫的去路,他們本是還沒回神,直到發現疫醫走到了他們面前,更是動也不敢動一下,肢體全然僵硬。

    白疫醫:“請讓開。”

    言語用詞謙卑,可結合不動波瀾的語氣,再加上說話的人是疫醫,那個“請”字就變了味道,猶如狠狠地一巴掌刮在幾人臉上。

    他們如夢初醒,連忙退讓到一旁,“嘭!”的一聲響,其中一個人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把自己甩到牆邊,背部緊緊貼在牆壁上,生怕一不小心會觸碰到疫醫的衣襬。

    待到陳溺與白疫醫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後,幾個人提起的心才總算是安然落回原地。

    他們壓低聲音,竊竊私語。

    “疫醫真的是來幫助我們的?有求必應?”

    另一人揶揄地冷笑一聲:“來幫陳溺的還差不多,官博幾次下場淌渾水撈陳溺,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種人……就是人類裏的叛徒,逮着機會弄死他。”

    “開什麼玩笑?陳溺手段那麼狠辣,你弄死他?他玩死你還差不不多。”

    “反正兩個都是不能惹的主,離遠點兒吧。”

    神父的住處在最頂層,整整一層樓,除了他們兩人以外再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連個修女也沒有。

    頂樓的整體格調冷感十足,所見之處的所有擺設非黑即白,連地板也是黑白相間的方格,他們正站在棋盤上一般。

    通體雪白的疫醫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聖經,若是那裏一動不動,便彷彿與這一層的裝修佈局融爲一體,打眼一望,說不定會被人誤認爲是一尊惟妙惟肖的塑像。

    當神父推開了頂樓唯一一間臥室的房門時,陳溺愣在了門外,又忍不住轉頭環視一圈。

    臥室的風格與外面相差甚遠,雖說是窗明几淨,可隨處可見亮閃閃的小物件,與臥室外的畫風產生了極大的反差。

    陳溺放慢腳步,表情有些複雜,他走到桌案旁,隨手捻起桌面上的一簇不規則的結晶體:“這些是什麼?”

    神父捧着聖經杵在房門旁,似乎是不打算進來的樣子,但視線一直黏在陳溺身上,聽到他的問話後,隨即給出回答:“收藏。”

    陳溺頷首,面露了然之色,烏鴉精,懂了。

    他放下那簇晶瑩的結晶體,在原地打轉,環視一圈:“除了收藏以外,沒有其他作用嗎?”他想着,疫醫好歹是遊戲的統治者,房間總應該會有什麼不一般的東西。

    白疫醫沉默半晌,直到陳溺的視線轉向他後,纔開口道:“有。”

    陳溺隨口問:“什麼?”

    白疫醫:“作爲禮物送出去。”

    陳溺:“那爲什麼還堆在房間裏?你就站在那裏,不進來嗎?”

    披着神父皮的白疫醫真實做到了有問必答:“因爲我發現在他眼裏這些全是沒用的東西,我不用進去,站在這裏就好。”

    陳溺沒完沒了地提出各種問題:“爲什麼?爲什麼不進來?這是你的房間,不是嗎?”

    一直以同樣的姿勢挺立在門前的白疫醫的動作發生了細微的變化,以一種微不可見的幅度稍微地擡高下巴,要不是陳溺一直留心觀察着他,根本不會發現。

    白疫醫:“我不想和你呆在一起。”

    陳溺蹙起眉頭,心裏莫名的不是滋味。

    身段修長、面容斯文的青年站在房間正中央的位置,他逆光背對着窗戶,面對着站在門外的白疫醫,無辜又不解地問:“我得罪過你嗎?還是你不喜歡人類?”語氣間有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委屈,連他自己也沒能發現。

    他朝白疫醫逼近幾步,視線落在那雙一層不染的皮鞋上,在他靠近的同時,神父倒退了幾步。

    先前還不能肯定,在短時間的觀察內,陳溺發現白疫醫大部分時間都與自己保持三步之遙的距離,離得最近的時候,也有一步遠。

    鏡片下的雙眼微微輕眯,陳溺說:“你好像一直離我挺遠的,你在防着我?”他攤開雙手,以一種毫無防備的姿態,又往前走了幾步,“我沒有拿道具,對你來說,我只是一個單純無害的人類。”

    白疫醫:“……”震驚於陳溺竟然會把自己與“單純無害”四個字掛上鉤。

    陳溺的視線始終停留在白疫醫身上,明銳地捕捉到一瞬間的空隙,他兩步躥上前,但並未能觸碰到白疫醫的半片衣角,那抹白色的身影像是雲煙一樣,在視線前方消散。

    這一次,白疫醫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仍舊是不疾不徐的語速:“你想做什麼?”

    陳溺轉過身,脣角邊抿開一抹笑,眼神閃爍兩下:“只是想確認一件事,你不會傷害我。”那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多了,“能讓我看看那張面具下有什麼嗎?”

    類似的要求,陳溺提過一次,白疫醫也回絕過,可見他依舊沒有死心。

    在陳溺又一次靠近時,白疫醫沒再躲閃,而是在他即將走到自己面前的時候,一把擒住了他的手肘,將他拽出了房間。

    陳溺沒辦法掙脫,兩者之間的力量沒有抗衡的可能性,一路被疫醫扯到了門前,他打開了通往樓梯間的門,將陳溺丟了出去。

    白疫醫擋在門前:“離我遠點。”

    陳溺有一瞬間的失笑,轉眼間恢復如常:“既然你這麼討厭我,不如直接告訴我,如何讓這場遊戲結束,只要遊戲結束,我自然會離開,你也可以免於被我騷擾的麻煩。”

    白疫醫:“你在和我討價還價?”

    陳溺說:“難道不是一個雙贏的交易嗎?你討厭我,我討厭遊戲,遊戲結束是解決問題最好的辦法,免得我在這裏和你相看兩厭。”他擡眼,收斂笑意,確認過白疫醫對自己沒有威脅後,乾脆連裝也懶得裝了,“我也不想總是來麻煩你,說實話,和你呆在一起讓我感覺很難受,非、常、難、受。”尤其是在聽到那些疏遠拒絕的臺詞時。

    “砰——!”

    面前的那道門被狠狠地關上,掀起一陣風,撲打在陳溺的臉上,整個樓層的地板都在跟着顫動。

    從樓下趕上來的程幾何停在了樓梯拐角處,她昂頭向上眺望,掃見陳溺的背影,小聲喚道:“陳溺,你跑來這裏做什麼?趕緊下來。”

    陳溺聞聲扭頭,見程幾何要走上來,呵止道:“離我遠點。”話音落,他自己先愣住了。

    方纔白疫醫也是對着他說出了同一句話,“離我遠點”,是單純的不想與他接觸,還是……

    程幾何立刻停駐在原地,一臉受傷的表情,幽怨地看向陳溺,說:“怎麼這麼兇?……你是要和我絕交嗎?”

    陳溺好像想明白了什麼,一時間有些頭痛,他擡起右手,食指摁壓在太陽穴處:“站在那裏別動,你聽好了,我現在是感染人羣中的一員,感染病的源頭,就在那裏。”他反手指指身後的門,“你和其他人不要抱團行動,呆在一起時也最好保持在三步以上的距離,最重要的一點,離感染人羣和神父遠一點,越遠越好。”

    程幾何說:“可……修道院裏被感染的人越來越多了。”

    陳溺道:“離開修道院,別再回來,去調查清楚,城鎮裏有哪些人不是天主教信衆。”

    程幾何徹底迷糊了:“不是要找……極端信徒嗎?”

    陳溺不禁挑起一邊的嘴角:“恐怕能讓你們在街上遇到的人,全部都是信徒。”

    程幾何說:“你一個人真的不要緊?”

    陳溺:“那就要看你們的效率如何了,我也會想辦法找些線索,我們手機聯繫。”

    程幾何扶着樓梯扶手,踩在上一層臺階上的那隻腳落回原處,她點點頭說:“我現在就去和其他人說,你自己要小心啊。”

    她不敢再作片刻耽擱,轉身跑下樓去。

    陳溺後退幾步,後背貼上房門,緩緩滑坐在地。

    疫病的源頭是神父,修道院的修女與修道士卻沒事,接觸並殺害感染者的極端信徒也沒有事,那這場疫病究竟代表了什麼?

    他靠着門蹲坐在地,努力回想着白疫醫第一天說過的話。

    原以爲“阻止這一切,揪出兇手,就是你們的工作”這句話對應的是“教堂中曾接連上演血案”。

    現在看來着重點在那句——“鎮子上出現了教堂被惡魔佔據的傳言,他們打算拆除教堂”。

    兇手指得並非是那些極端信徒,而是反對教會存在的人。

    揪出反對教會的頑固份子?阻止他們拆除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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