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見塔,帝釋天宮殿。

    柔和的光照下來,宮殿內盛開的白蓮顯得格外純潔明淨,飛檐上的風鈴折射光芒,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微風吹動白紗,大殿空曠又孤寂。

    天人的新王身穿白袍,頭戴蓮花王冠,靠在王座,透過幻影注視自己曾經的摯友,“屠戮同族,沉迷殺欲,被自己親手拯救的種族拋棄,被自己珍視的友人背叛。”

    他從王座一步步下來,清冷的眼睛疑惑地望着舊友,語氣又輕又無辜,“徘徊在深淵,飲罪人血,食魔神肉,阿修羅——你到底是什麼呢?”

    深淵下,阿修羅眯着眼看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摯友。

    “帝釋天......”

    “這些年,天域已天翻地覆,就算你離開深淵,卻不過回到原地。”帝釋天輕笑一聲,換了個話題,“你忘記了嗎?你我曾發誓要將戰爭一手終結,我們確實做到了,看看天域,如今天人一族,不再受鬼族侵擾。”

    “戰爭根本就沒有結束,虛假的和平下是你一手建立的地獄,你只是將所有的殺戮、爭鬥踢進了深淵之獄,您還真是‘仁慈’啊,‘陛下’。”

    帝釋天對阿修羅這種堅決又果斷的表示感到嚴重。

    “阿修羅,深淵存在的意義是令弱者成爲強者,強者成爲更強者。若他們無法通過深淵的‘考驗’,說明不過如此。”

    “考驗?”阿修羅伸手掐住幻影的脖頸。

    “那你說應該怎麼做呢?阿修羅?你說你是阿修羅,我卻覺得你早已不是。”

    “帝釋天,你馬上就會知道答案!”

    帝釋天的幻影隨之消散,深淵下幾朵血蓮盛開。

    迦樓羅聽到阿修羅在裏面和什麼人談話,他看了看地上盛開的蓮花,心中有數。

    天魔阿修羅和天人之王帝釋天的事,深淵的鬼都知道,可這跟他有什麼關係,等阿修羅破解了帝釋天的術法,他們翼族就自由了。

    迦樓羅轉身離開,一些追隨阿修羅的鬼神找上迦樓羅,迦樓羅挑了挑眉,下戰書啊......

    迦樓羅剛打算說話,阿修羅從後面出來,鬼神的話他也聽到了,他打心底不喜歡宿儺的行爲,只知貪慾不知是非,不過既然下了戰書,那沒有不應戰的理由。

    裏梅安靜地來又安靜地走。

    走到一半,裏梅看到宿儺的咒力殘穢,轉身跟上。

    阿修羅叫來自己底下的鬼神,準備討論戰術。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陣哀嚎,鬼與鬼相互廝殺,阿修羅瞟了一眼,召喚出自己的靈神體,六條觸手狠狠砸入地面,碎石四濺大地龜裂,阿修羅步伐輕快,身後的觸手卷走一切擋路的鬼,跑得慢的鬼被觸手撕裂,血肉橫飛。

    宿儺那邊的鬼神站在血海上,四周是被阿修羅撕碎的同僚,他們望着浴血奮戰的阿修羅,裂開嘴狂笑起來,這就是深淵,溺於戰鬥,沉淪殺戮,不對另一方趕盡殺絕,絕不休止。

    不過宿儺大人似乎有別的打算,一些鬼神注視在外圍散步的宿儺想。

    宿儺的確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是來找茬,不可否認,前幾分鐘他確實想把阿修羅麾下的鬼全殺光,然而因爲某種惡趣味,他打算加入阿修羅。

    阿修羅殺到一半發現不對,眺望外圍亂殺的宿儺,一條觸手疾馳而出,徑直向他襲去。宿儺站在原地不動,饒有趣味地盯着阿修羅的觸手。阿修羅尋思有問題,原本氣勢洶洶的觸手調轉方向,襲向宿儺身後的鬼神。

    “你這傢伙想幹什麼?”

    “我跟你一起去。”宿儺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

    阿修羅不懂宿儺想做什麼,“什麼意思?”

    “我會感興趣很奇怪嗎?”看在心情不錯的份上,宿儺不介意和臨時合作人解釋解釋,“深淵不僅有鬼族還有天人,法陣還涉及輪迴,而且你這傢伙和天人的新王居然還是摯友,想必到時一定會有一場好戲吧。”

    “既然非要選擇,我擅自加入你這邊也沒關係吧?我可是很有誠意哦。”

    宿儺的誠意指的是他親自前來,相對作爲交換——阿修羅要和他達成合作,只是整個過程很強買強賣,因爲在宿儺看來,阿修羅不答應也可以,到時候殺光阿修羅麾下的鬼神,阿修羅只能答應。

    阿修羅聽到宿儺的要求只是眯了眯眼並未生氣,“你倒是有趣。”

    阿修羅提出他的條件,“礙事就殺了。”

    宿儺想了想,進行補充,“別來惹我。”

    建立在共同利益上的咒術結契成功,宿儺隨便找了個方向繼續散步。

    阿修羅警告追隨自己的鬼神,不要去惹剛剛那個鬼。

    追隨宿儺的鬼神看不懂情況,他們問前輩,宿儺大人到底怎麼想,怎麼又散步?他們是繼續殺、等會殺還是殺了撤?

    “宿儺大人一定有自己的想法。”裏梅知道宿儺大人和那個叫阿修羅的鬼達成了束縛,可束縛未免太簡潔了。裏梅逐一進行排除,首先宿儺大人不會在沒有利益的情況下結契;其次宿儺大人的要求很宿儺大人;那麼——

    裏梅懂了,他們被視爲束縛的一部分存在,也就是說他們的人不妨礙阿修羅,阿修羅的人不惹宿儺大人。

    鬼神不懂,他們只知道前輩的廚藝很好,他們小聲問裏梅,“前輩,我們能不能把對面的人削了燉肉湯?”

    “到時候,我們負責殺,前輩您做,最後再給宿儺大人留一份。”

    裏梅拒絕三連,“與其想着喫對方,不如出去找配菜。”

    “不愧是前輩,配菜是好東西啊!”

    “我知道天人的集市裏有配菜,到時候......”

    “滑嫩嫩的天人比這些鬼神好喫得多,雖然鬼神的肉有嚼頭但太韌了,爽滑的肉纔好喫!”

    爽滑的肉,裏梅的廚子雷達動了,他開始詢問鬼關於天人集市的問題,等出去了,他要給宿儺大人準備新料理。

    阿修羅那邊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鬼神們問迦樓羅,“那個白頭髮的是什麼來頭?看着像人,是陰陽師還是咒術師?居然和妖魔爲伍,看樣子不是個正常人。”

    “就是就是。”

    “古往今來多少陰陽師想探索鬼域,我曾見過幾名陰陽師落入深淵,一開始還能與我們抗衡,沒過多久便受不了深淵的壓迫發瘋而死,那個白頭髮的人類居然混得風生水起,實在是不簡單。”

    雖然從種族上來講,宿儺和裏梅都是人,然而深淵的鬼壓根沒把宿儺當人看,你告訴我哪個人對喫人這麼上心?哪個人長得像鬼?哪個人被怨念纏身被詛咒怨恨?

    兩面宿儺絕不是人類。

    “對面領頭的也是,身爲妖魔居然庇護人類!”

    “未必,”一個鬼提出新的想法,從邏輯上看,有幾分道理,“或許是抱着利用的心思,說不準那傢伙認爲那個人類有益於他,所以故意縱容。”

    “有道理,我倒要看看這白頭髮的有幾分本事,這麼嫩的肉我很久沒看見了,味道一定不釒......”

    迦樓羅打斷他們的話,“‘客人’暫時不能成爲食物。”

    不是不能,而是暫時不能。

    “迦樓羅大人,他看上去很好喫,不如把他宰了作爲禮物獻給天魔大人,說不定還能得到賞賜。”鬼說的是裏梅。

    另一些鬼開始起鬨,沒錯沒錯,還有領頭的鬼,他太香了,怨念真的很好喫!

    “愚蠢。”迦樓羅想到阿修羅的警告,他不着痕跡地換了個話題,“比起籌劃如何將新來的客人喫掉,不如早做打算,積攢力量,追隨天魔大人一同衝破深淵。屆時......別說那個白頭髮,整個天域都是你們的天下!”

    鬼神們一想,有道理!

    宿儺遛彎溜着溜着發現阿修羅的地盤有酒館、商鋪和農場,越往裏走還有一口池塘。

    池塘裏生長着藕,藕池南側有一處農田。

    宿儺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愉快起來,首先他需要煮飯的器皿。

    很快,他搞到了鍋、筷子和鏟子,他先用石頭搭了個竈,反轉自己的術式,用咒力構成的水洗鍋,洗完鍋後,用斬擊切菜。

    這幾天喫肉喫多了,今天喫點小菜。

    食材很簡單,新鮮的眼睛、紅紅的辣椒和白白的藕片。

    墮落成鬼的天人聞到濃郁的辣味,看向那邊把好幾個辣椒放在一起炒的鬼,咳嗽幾聲,他只感覺嗓子冒火,“新來的鬼到底怎麼回事?我都被辣出眼淚了。”

    另一個鬼後退幾步,“我們站遠些,好辣。”

    “唉,真想念天域的蓮子羹和蓮花酥.....可惜......”

    “深淵裏的日子雖然苦悶,但你我心魂未毀,總會有轉機,走吧,我們去喝一杯。”

    “是啊,一起喝一杯。”

    兩個鬼越走越遠。

    他們進了酒館,酒館裏沒有鬼,他們喊了兩聲感到疑惑,走到後廚,地上濺着一些血跡,他們抱着不安的心情打開門。

    “我真傻,真的,”在廚房的鬼擡起他沒有神采空洞洞的眼睛,接着說,“我單知道有鬼會喫鬼;我不知道達成了合作的鬼也會喫。我大晚上做飯,準備給自己來點夜宵,拿了鍋,鍋是我自己做的鍋,是很好的鍋,我很喜歡我的鍋;鍋拿出來了,我就在洗鍋鏟,鍋鏟洗好了,自然要用鍋。我一回頭,什麼都沒了......”

    他接着但是嗚咽,說不出成句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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