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人劣跡斑斑,可以隨便拿捏。
正是基於這一判斷,才催生了他們隨後的肆無忌憚。
在整個抓捕和押解過程中,他們從來沒有細看過對方面容,下意識覺得,這傢伙一定既醜又老。
可是此刻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卻是一個極爲英俊的男子,五官深邃立體,臉部線條分明。
雖然一把大鬍子仍舊凌亂骯髒,雖然臉上傷痕依然醒目,可不難看出,此人歲數並不大,也就二十來歲。
擁有這麼英俊端正的相貌,很難讓人把他和那些犯罪分子聯繫到一起;而且歲數也表明,他不大可能是作案累累的慣犯。
二者結合起來判斷,不僅不像是慣犯,反倒像是某起綁架案或搶劫案的受害者。
兩個人面面相覷,不由再次生出心慌慌的感覺。
弄錯了?
他們敢於無視法律各種違規操作,只是針對身份卑微的平民,對那些有錢、有背景、有身份的人卻從不敢招惹,歷來敬而遠之,因爲那樣做的後果是他們所承受不起的。
可是眼下他們卻犯了難。
萬一這是個落難的富家公子怎麼辦?
哪怕不是,而是普通職員,背後仍有千絲萬縷的社會關係,那也不是他們能隨意欺壓的對象。
怎麼辦?
尼克俯下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張臉,似乎上面有一朵花。突然,他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激動起來:“弗萊徹,別擔心,這傢伙是個黃種人!”
所謂的‘黃種人’,只是工業革命後歐洲各國快速發展,世界中心理論和白人至上主義極度膨脹,纔有了對亞洲人的這個帶有歧視意味的特定稱謂。
其實黃種人皮膚也是白色,粗看上去和白人並沒有多大差異,而且受地域影響很大。
比如,東亞人就與地中海沿岸歐洲國家的白人膚色非常接近,甚至有些地區白人的膚色比黃種人更深。
最能區分二者的,是頭型、五官、瞳孔與髮質等特徵,而人類學意義上的人種劃分也是以此爲標準。
故而,波斯人、天方人和部分天竺人雖然膚色比東亞人黑了好幾個等級,但他們卻屬於白種人。
許霽寒被關在囚室裏,三個多月沒見陽光,皮膚呈現病態的慘白,加上眼窩深鼻樑高、五官比較立體,所以兩個人第一眼並沒認出他不是白人。
尼克也是仔細觀察之後,才通過皮膚細膩程度與剛頂出的黑直髮茬確認這一點。
得到同伴提醒,弗萊徹一怔,俯下身觀察,並翻開眼皮看了看瞳孔,終於得出和尼克同樣的結論。
儘管如此,弗萊徹也不覺得對局面有所助益,苦笑道:“是黃種人又如何?全星條國亞裔有1500萬以上,其中大多是有正當身份的,有錢有勢的也不少,或許我們抓的就是其中一個。”
尼克大叫道:“有錢有勢又怎麼樣?都是偷來的!除了高貴的白人,剩下無論是非裔,還是亞裔,全是劣等民族,沒有一個好東西,他們天生就是卑賤的小偷、強盜、骯髒的臭蟲,身上散發着腐朽的、來自垃圾堆與下水道的氣息。這些傢伙就該通通抓起來槍斃,免得污染人類基因!”
居然還是個極端種族主義分子。
尼克越說越激動:“你知道我最討厭這些劣等生物,凡是有對付他們的機會從來不肯放過。所以,抓錯了也沒關係,乾脆一錯到底,就當爲世界清除一個異類。只要我們證據做得紮實,這個黃皮猴子想翻供也沒辦法。”
先前他有了畏縮之意,還是弗萊徹給他鼓勁;現在他因爲根深蒂固的種族仇視,變得情緒激昂,反過來倒變成他給弗萊徹打氣。
弗萊徹本也是陰狠果決的性格,當下再次堅定了一條路走到底的決心。
“對,是我想多了。既然當時沒在山路上滅口,而是把他帶回警局,那麼現在我們就沒有退縮反悔的餘地。尼克,你很棒!”
向尼克豎起大拇指,以示讚許。
尼克喜笑顏開,嘴巴咧得老大:“好了,我們工作吧。你拍照取指紋後進系統查詢,我再審審他。”
見弗萊徹張口欲言,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又搶着說:“你放心,這次不用水刑了,用拳頭對付他。我會控制脾氣,保證不出人命,還能讓法醫都驗不出傷。”
見許霽寒似乎還在昏迷中,腦袋歪在一邊,便道:“你把他頭扶正,我來照相。”
咔嚓咔嚓幾聲過後,許霽寒的臉被相機記錄下來。接着,弗萊徹又用指紋提取儀將他十指指紋一一提取。
事畢,弗萊徹說:“我去將這些資料上傳查證,你繼續你的工作。”
臨出門時,他突又折返回來,將水桶與毛巾全拿到手裏,對尼克說:“我想來想去,還是不能相信你的自制力。爲免意外,還是把工具拿走的好。”
尼克腆着臉:“怎麼會!我保證過的,說了不用肯定不用。”
弗萊徹滿是嘲諷地瞥他一眼,也不說話,自顧提着東西走了。
……
許霽寒意識早已復甦,卻仍沒有睜眼,實在是不想再次品嚐水刑的滋味了。
唯有親身體會後才懂得,爲什麼它被稱作最不人道的刑罰,其威力的確恐怖。
肉體上的痛苦倒還在其次,關鍵是心理上受不了。
被黑暗桎梏、被窒息包圍、被絕望籠罩,無比清醒地迎接死亡一步一步到來,那種無助與崩潰實在讓人痛不欲生。
因此,他抱着能拖延一會兒是一會兒的想法,繼續裝昏迷。
幸而,偷聽到的兩個警察對話中傳遞出一個好消息。
尼克的瘋狂行爲被制止了!
儘管那個弗萊徹並非出於良知,也不是敬畏法律,而是懼怕弄出人命收不了場,但畢竟理智尚存,總算讓許霽寒免於再次落入痛苦深淵的命運。
至於毆打?
那是他在魔窟裏時的家常便飯,天天至少一頓,習慣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何況還有無數次搏擊對戰中煉出來的銅皮鐵骨,什麼樣的毆打都不值得害怕。
弗萊徹走了以後,尼克也隨之推門離開,不知道幹什麼去了,審訊室內又只剩下許霽寒一個人。
他仍未睜眼,而是深吸一口氣憋在肺內,然後微微晃動身軀慢慢將氣吐出去,細細體會呼吸時各處臟器傳來的感覺。
這是他長期從事搏擊,逐漸摸索總結出來的一種方法,專門用於測試自己內臟受損情況,雖然沒有科學依據,但那種感覺往往很準確,異常玄妙。
健康是基礎,身體狀況是他當下最關心的事。
總不能將來出現逃脫機會,自己卻成了重傷號,一邊亡命奔逃一邊咳血不止吧!
那樣即使能逃出去,也得因傷勢加重而死在無人的角落。
片刻之後,心放回到肚子裏。
沒有胸悶氣急、呼吸窘迫現象,也沒有劇烈疼痛、噁心嘔吐的感覺,雖然胸腹間仍有較強不適感,但問題不大,應該沒出現內臟嚴重受損或位移的情形。
正在暗自慶幸,門外走廊傳來沉重腳步聲,應該是尼克返回來了。
他立刻悄悄恢復到原來癱靠在椅背、頭歪在頸側、四肢鬆弛、昏迷未醒的樣子。
接着,他聽到門開了又關,隨後光頭尼克快步走到他身前,用手使勁拍打他面頰,明顯是要弄醒他。
這個黑心傢伙下手很重,許霽寒臉頰被拍得生疼,並且產生一種羞辱感。
所以僅僅兩三下之後,他便長長呻吟一聲,緩緩睜開雙眼,假裝剛剛從昏迷中甦醒過來。
尼克獰笑道:“小子,剛纔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很舒服?有沒有想對我說的話?”
許霽寒強忍憤怒,目光看着地面,一聲不吭。
要是他有特異功能,胸中怒火能從眼裏噴出來殺人,那尼克這個變態狂早死一萬遍了。
可惜他沒有。
既然於事無補,那麼眼神和言語上的挑釁無謂而多餘,且先忍耐。
尼克怪叫道:“果真是硬漢啊!西部片看多了吧?你知不知道,一般那些裝好漢的最後都沒有好結果?”
不待許霽寒回答,他又舔着嘴脣,一臉回味地道:“剛纔時間太短,沒欣賞夠你死去活來的樣子,我同伴又不讓我用同樣的招數。
不過沒關係,反正剛在山路上還沒過足癮,那就繼續好了,看你能撐多久!”
他一邊說,一邊摩拳擦掌,眼中露出不懷好意的目光。
隨即砰地一聲,一本厚厚的書摔在許霽寒面前。
“來吧男孩,新遊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