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長安城一個隱祕的地方,有一家消息集散地,這兩個元素,其實都是神祕的。
所以想要找到陳夫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在這偌大的長安城內,他一個七歲的孩子想要生存下去的話,沒有能夠幫助他的熟悉之人,恐怕也是難上加難的事。
他開始反思,自己來長安城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以前,他是爲了尋找母親的蹤跡。
聽說,母親死後,被人送回了長安城,但是......具體葬在哪裏,他並不知道。
那麼現在呢?他真的想見一次母親,哪怕只是跪倒在母親的墳前,好好的睡上一覺,或許,也是舒心安全的吧。
可是,他似乎忽略了一點——能嫁給西夏王,且來自長安城的女人,或許,不會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江祭臣一身污濁得走在長安城的街道上,誰人見了,都躲得遠遠地。
他逐漸體力不住,幾乎要跌倒,撞到一個衣着略微華貴的婦人身邊。
婦人厭棄得躲閃,皺着眉頭:“哪來的小叫花子,髒了昨兒個新買的衣裳!討厭死了!”
江祭臣重重得摔倒在地上,視線能看到的,只是人來人往的鞋子。
各式各樣,有男有女,但是,卻沒有一雙腳能夠停留在他的面前。
漸漸得,他癱倒在地,慢慢閉上了眼睛。
黑暗籠罩而來,壓在江祭臣的身上。
“祭兒,來,到母親這麼來。”
江祭臣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在黑暗的中心,有一道光打過來,照亮了一個女人的身體。
江祭臣笑了,雖然看不清女人的臉,但他就是知道,那是他的母親。
“母親......”江祭臣在口中喃喃着。
他朝着女人的方向跑去,卻怎麼都跑步過去,女人的身影與自己的距離總是保持着若即若離的樣子。
“母親.....等等我......”
江祭臣伸手拉住了某人的手,這雙手,幼小,卻又粗糙。
對方似乎下了一跳,將手抽出去的時候,發出一陣驚呼。
江祭臣這才慢慢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並沒有母親的樣子,他和另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小女孩一起,被關在一個鐵籠子裏。
江祭臣的眼睛瞬間睜得極大,他猛地從地上起身,弓着腰搖晃着鐵籠子的欄杆。
“沒用的,每個籠子都上了鎖的。”剛剛在他身邊的小女孩仰着頭,望着江祭臣說道。
江祭臣沒有回答,他扭頭一看,密密麻麻陳列着大約十幾個鐵籠子,每個籠子裏,都裝着兩個與他們年紀相仿的孩子。
而所有的鐵籠子都被放置在一處黑暗潮溼的封閉空間裏。
“這是哪兒?”江祭臣緊鎖眉頭回身看向小女孩。
“黑市。”小女孩的聲音很輕。
江祭臣抿着嘴:“什麼黑市?”
“販賣奴隸的黑市。”小女孩的眼睛裏帶着單純,她的眼睛透着藍色的光,看上去更加清澈可愛。
江祭臣眯着眼睛,盤腿坐在小女孩的對面,一語不發得思索着。
江祭臣默默地思索着這個名字:“江祭臣。”
小女孩笑起來:“我們是本家呢,你是哪個姜?生薑的姜嗎?”
“江河的江。”江祭臣沒什麼興趣與小女孩攀關係,他轉頭仔細觀察着這個牢籠的每一處結構。
牢籠裏的每一個孩子,身上幾乎都有傷,他們有的癱倒着,有的坐着發呆,都失去了孩子該有的童真。
“我們會被怎麼樣?”江祭臣終於轉回頭,看着姜秋辭詢問。
姜秋辭抿着嘴:“被販賣,這裏是長安城最大的人口販賣黑市。”
江祭臣眼角一跳:“人口販賣黑市?長安城裏有這樣的地方?”
姜秋辭望着江祭臣,笑出聲來,單純的笑容裏卻透着複雜的神色:“爲什麼不能有?越是看上去繁華的地方,其實可能越是骯髒。”
末了,姜秋辭又加了一句:“這裏可是長安城,想買什麼都有。”
江祭臣望着眼前這個明明一臉純真,說話卻老氣橫生的女孩:“你,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的名字......你讀過書?你是長安人嗎?”
姜秋辭的笑容漸漸在臉上消失不見,她低下頭,神色漸冷:“你相信嗎?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心。”
江祭臣看得出,眼前這個看上去年齡不大的女孩子,身上藏着太多祕密。
江祭臣沒有回答。
姜秋辭卻淡淡得笑了:“我娘在世的時候,一切都好,我爹是個讀書人,一窮二白,若不是我娘拿着錢供養我爹的話,他早就死了,而今......”
江祭臣一直看着姜秋辭,她的眼淚漸漸從眼睛裏涌出。
姜秋辭望着江祭臣:“他中了明經科甲第,女皇封了九品官員,他卻忘了形,本是窮人家出聲,後來卻看不上我娘商賈女,竟給我娘寫了休書,另娶他人,我娘本就體弱,這下一病不起.....而我.......在送走了我娘之後,被歹人所騙........”
姜秋辭說不下去,低下頭痛哭起來。
江祭臣卻不知要如何安慰,只能看着姜秋辭哭泣。
“或許,被賣了也好,到個好人家裏做丫頭,也比孤苦伶仃的好。”姜秋辭再擡眼的時候,雖然臉上仍然掛着淚珠,但已經笑出來。
江祭臣默默地搖搖頭:“所以,你並不想逃出去?”
姜秋辭點點頭:“我想,在這裏的每個人,應該都不想逃出去,因爲,這裏有飯喫,只要聽話便不捱打。”
“但沒有自由!”江祭臣不能理解姜秋辭的想法。
姜秋辭卻笑了:“自由?能喫飽飯嗎?”
江祭臣頓住。
姜秋辭繼續說道:“自由,能活下去嗎?”
江祭臣依舊不語。
姜秋辭低頭一笑:“你也不是普通人家出聲的孩子吧。”
江祭臣抿着嘴,仍是不語。
姜秋辭笑着一把拉過江祭臣的手:“你看,手上一點繭子都沒有,還那麼細嫩,想必,是被伺候長大的。”
說着,姜秋辭自顧自得笑起來。
江祭臣抽回手來,卻不知道姜秋辭在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