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的東市街上,髒亂着,卻充滿着煙火氣息。
右手邊巷子的深處,突然傳來一陣驚呼:“來人啊,快來人!”
那是一箇中年婦人的聲音,隨後,一衆人圍上去,只見一個幾乎皮肉分離的人躺在地上,早已不省人事。
“報官,趕緊報官!”有人嚷嚷着。
年輕人向後奔去,朝着東市街口的方向而去,有膽子大的路人上前端詳着躺在地上的人。
那人的頭髮遮住了臉頰,身上的皮肉與骨頭剝離開,看樣子,死狀悽慘,不知臨死前受了什麼樣的折磨,這種傷,恐怕是寧願快些死,卻死不了的感覺。
“讓一讓,都讓開!”
很快,司楊廷帶着幾個大理寺的人前來,看到地上躺着的人,司楊廷心臟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想起了昨天夜裏在綴錦樓見到的陳夫人。
他記得,陳夫人昨晚就是穿着這身衣服,站在樓梯中央,俯視着衆人。
司楊廷下意識地向後退去半步,連眉峯都顫抖着。
“大人,您看......這人好像還沒死透。”說話的是一個上前檢查的大理寺侍衛。
司楊廷眼角一跳,衝上前去,伸手窺探躺在地上的陳夫人的脖子動脈:“快!通知付大人!把人先送到大理寺,另外,找城裏最好的郎中!快!”
身後的人領了命:“是!”
司楊廷望着被下屬擡起的陳夫人,怎麼都沒有想到,昨天見面還好好的人,今天卻變成了這般模樣。
大理寺的臨時休息房裏。
付凌天推開大門,看着牀上躺着的人,郎中剛剛爲那人包紮傷口,卻是滿身的傷,滿身的繃帶。
付凌天眼尾發紅,因爲不敢相信而不敢靠近。
“付大人,”司楊廷是知道付凌天和陳夫人之間關係的,“是她。”
付凌天幾乎站不穩,喃喃着向前慢慢走去:“我以爲,我們再也不能好好見面,我以爲,她早已碎了心,現在的生活就是她想要的,可是.......”
話到這裏,付凌天已經走到牀邊,看着眼前這個包紮着,卻已經無法看清面容的女人,雙手緊緊握起拳頭:“曼珠......!”
郎中對付凌天拱手:“付大人,病人已經包紮完成,因爲傷勢過重,能不能活得下來,得看她的造化了。小人就先退下了。”
付凌天的眼睛只是看着牀上的陳夫人:“霓裳,我......來晚了......”
司楊廷低垂着眼,讓左右的人退下,自己也跟着衆人退出去,臨走前,幫付凌天關上了房間的門,留下這對苦命的人說些貼己的話。
院子裏冷清得很,司楊廷的腳下輕飄飄的,從昨夜開始,到現在,他身邊發生了太多的事,讓他一時無法接受。
下意識地,他已經走到了大理寺的大牢門口,守衛看到司楊廷來,對其拱手:“大人!”
司楊廷只是微微點點頭,便擡腳走進去,卻被兩個守衛攔住:“大人,付大人交代過,不許任何人進入。”
司楊廷輕笑一聲,拍了拍攔住自己的侍衛肩膀:“他不過將死之人,還怕我劫獄不成?”
兩個侍衛不解地對視一眼:“大人,小人不懂。”
司楊廷深吸一口氣:“大人有令,讓我來通知江祭臣,三日後處斬!”
大理寺的侍衛,誰不知道,江祭臣和大理寺雖然明面上似乎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大理寺向來都是保江祭臣的,即使當年的狐狸事件,甚至是之前的人魚事件發生的時候,大理寺都沒有動江祭臣一根頭髮,哪怕當時證據確鑿,付凌天都沒有真的懷疑過江祭臣。
現在又是如何?甚至連審都沒有審,就要處斬?
司楊廷進來的時候,見江祭臣正盤腿坐在地上,雙目緊閉,聽到腳步聲,江祭臣睜開眼,看到司楊廷的時候,脣角微微上揚。
“來了。”江祭臣說着話,沒有起身的意思。
司楊廷走到牢籠一旁,哀傷的眼神看着江祭臣:“爲什麼要讓我跟付大人說,下令你三日後處斬?”
原來,前夜,在司楊廷糾結不想留下江祭臣幾個人在這裏替自己承擔的時候,江祭臣卻稱,只有自己才能徹底化解這件事,現在對方的短暫目標是司楊廷,所以,司楊廷現在不能出事,倘若對方發現被抓的人是江祭臣,且聽到三日後就要處斬的風聲,一定會有行動。
那時候,江祭臣和司楊廷懷疑,這件事是曼珠派人做的。
牢籠前的司楊廷繼續說道:“萬一我們猜錯了呢?人是我殺的......我不能看着你.......”
江祭臣搖頭笑笑,一臉和煦,看上去,倒是有些不太像他平日的樣子。
“放心,不到最後,我們誰都無法猜到結果,今天外面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江祭臣肯定得詢問着。
司楊廷也跟着江祭臣的樣子,盤腿坐在牢籠之外,兩人隔着豎着的木條相望。
“東市,發現了陳夫人,全身的皮肉都脫了骨,但是人沒死。”
江祭臣剛剛臉上的笑容僵住:“陳夫人?怎麼會是她?”
“早上是我帶人去看的現場,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慘狀幾乎讓人認不出她。”司楊廷補充道。
江祭臣收回視線,低頭看着地面上的稻草:“所以,昨天晚上做這件事的人,可能並不是曼珠,而是......爲什麼.......”
司楊廷沒有說話,只是看着江祭臣,漸漸地,臉上的笑容變得哀傷起來:“我可能猜到一二。”
江祭臣猛地擡頭,擔憂的神色。
其實,他早就猜到一二,只不過是不願意講出來罷了,倘若他不知的話,又怎麼會幾次三番地跟曼珠說,讓曼珠不要動司楊廷呢?
他怕的事,終究還是要來了。
“你.......”江祭臣剛要開口,卻被司楊廷打斷。
司楊廷輕嘆一口氣:“阿箬死的時候,你說過,說讓我相信你,你可以做到救下我們所有人,讓我們主動付出自己的三魂七魄。”
“可是,司楊廷你......”江祭臣的臉上,能明顯地看出慌張。
司楊廷笑笑:“現在,我還是願意相信你,三日,喂,江祭臣,你只有三日的時間,我也是。”
江祭臣半晌說不出話來,他真的有信心嗎?
司楊廷默默地收回視線,起身,向監牢外走去。
江祭臣動了動嘴,想要說什麼但終究沒有開口說出來。
死亡,放在司楊廷身上,他開始害怕起來,怕自己會失敗......
細密的雜草中央,有東西在竄動着,黑色的,宛若一縷青煙。
江祭臣眼角一跳,擡手,一把便抓住了那股侵襲而來的黑色濃煙,舉起,宛若一條蛇在空中扭動着,發出嘶嘶的聲音。
“地獄靈蛇......連你都想操控我?”江祭臣說話的時候,瞳孔閃爍着綠色的光,他的手背上,細細密密地長出藤蔓,緊緊地纏繞在手中那條地獄靈蛇的身上,用力,那靈蛇的身體真的像煙霧一樣,消失在空氣裏。
江祭臣鬆開手,看着消失的靈蛇,眼中的綠色逐漸消失,換成了黑色的瞳仁,只是,那瞳仁越來越黑,黑到,連眼中原本白色的瞳仁都消失不見。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自己做的孽,自己償還!”
江祭臣瞬間暈倒在地,身上所有的異樣也隨之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