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鳳凰血玉鐲子 >(40)傅賢淑的日記
    已近深秋了,黑夜似乎也來得越來越早了,在火車上一晚沒睡好,加上又接連奔波了一天,楊光早早地就爬上牀了,月光照在鏡上,再反射在雪白的牆壁上,勾勒出鏡子圓潤的形狀,如同一輪放大的月亮,楊光望着牆上那片清輝,感覺有些恍惚,媚雲,傅賢淑,傅賢情,這一個個究竟是怎樣的女子?

    明晚,明晚就能知道真相了麼?

    濛濛朧朧中,噠,噠,噠,噠……卻傳來如同女子般細碎的腳步聲,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好奇心起,頓時再無睡意,楊光穿好衣,拉開門,一個年輕的女人執着一根紅色的蠟燭正穿過迴廊的後門……

    月光清晰地照在女人的臉上,卻是楚薇薇!但,又彷佛不是……女人頭髮被整整齊齊地梳在腦後,挽成一個髻,前額梳着整齊的劉海,楊光記得,這明明就是傅賢淑的髮式啊!

    按奈下心中的惶然,楊光躡手躡腳地跟了上去,轉過後門,視野一片開曠,卻哪有什麼女人的身影?莫非又是自己幻聽,幻影?

    佛堂的燈是亮的,這麼晚了,是誰在那?蕭姑媽麼。楊光慢慢走近佛堂,手一推,門“吱呀”一聲而開,迎面就見一個女子站在佛堂的一側,幢幡遮住女人的身子,慢慢滑落,楊光覺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開始加速起來……

    女人穿了一件墨綠色綢子的長衫,齊平膝蓋,順長衫的四周邊沿都鑲了銀色的寬辮,辮子中間,有挑着藍色的細花,和亮晶晶的水鑽,長長的立領勾勒出尖尖的下頜,領子上掛着一副珍珠項鍊,一手執着紅色的蠟燭,一手託着一本略顯殘舊的書稿。

    “楚薇薇?”楊光幾乎脫口而出。

    可女人一動不動地站着,連眼珠都沒有轉動一下。可白天在佛堂的時候,明明沒有這樣一個女人啊。

    楊光湊上前,才發現眼前的女人竟然是一個蠟人像!難不成剛剛在院子裏看到的女人就是這個蠟人像?太荒謬了!可,若然不是,那院子裏的女人去哪了?明明跟着她進了北院的啊……而且,楚薇薇這個時候應該是在C市的吧,難道真是傅賢淑?不會這麼邪門吧,來了一個媚雲,現在又多一個傅賢淑的怨靈?這宅子真的是陰氣深重。

    風涌了進來,刮的佛堂的燈搖晃不止,在女人身上留下忽明忽暗的陰影,女人手上執着的書頁隨着風不斷地翻頁,嘩嘩地響個不停,書,竟然是真的。

    楊光好奇地從蠟像人手裏取下書,才發現竟是一本日記本,紙頁已經泛黃,頁腳也捲縮地厲害,不知被翻閱了多少次。

    楊光小心地翻開第一頁,娟秀的字體,一看就知道是女子的筆跡:從嫁進關家起,也不知什麼時候,我開始寫日記了,或許這樣的時光易打發吧……

    楊光心裏“突”地一跳,居然是傅賢淑的日記,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但現下已想不了這許多,強烈的好奇心驅使楊光繼續往下看……

    幾縷陽光透過窗棱,斜斜地映射進來,傳遞着清晨的訊息,我慵懶地睜開眼,大大的屋子依舊是空空蕩蕩,他又沒回,這樣的日子,習慣了。

    機械地起身穿好衣裳,靜靜地坐在鏡子前,呆呆地看着鏡中的容顏,七年了,一直都是這樣,原本以爲自己會漸漸地習慣,可心裏卻依舊堵地慌。

    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二十八了,青春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逝去,可每天的日子依舊濃稠的似乎化不開,過不完,前面的路看不清方向,女人一生中又有多少個七年?再過七年,只怕自己真的死了,心死,不是說哀大莫過於心死麼?

    今天,一定又是個晴朗而又明媚的日子吧,一如當年初見到他時,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那是多麼美的一個時刻?

    和父親打算從常縣搭當天傍晚的火車去廣州探望大伯父,臨時出去製備些物品,打小就沒出過南沙鎮,好奇而又忐忑地在這座美麗的城市裏流連,幾乎忘了父親的囑託了。

    西湖,好美的西湖,淡妝濃抹總相宜,即使是在這略顯蕭瑟的初秋,瀲灩的波光也在盡情舒展着她的美麗。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柔弱和徘徊引起了小偷的主意,對面一人行色匆匆而來,壓低着頭上帶着的鴨舌帽,經過身邊時,忽地一把奪過手上的手袋,轉身就跑。

    巨大的慣性將我摔倒在地,粗糙的地面幾乎將手掌珞出血來,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倉惶而又侷促地低着頭。

    胳膊一緊,有人將我小心地攙扶起來。我愕然,懵然地擡起頭,這是一張輪廓分明,充滿陽光般溫暖笑容的臉。

    他將剛被搶走的手袋遞給我,“小姐,一個人在外,該小心纔是。”

    他的夥伴在前方催促着他,“關昊,快點,晚了可趕不上天平山的日落了!”

    我淺淺一笑,不安地低下頭:“謝謝你,煙波滿目憑闌久,一時瞧得入神了。”

    他似乎被我話語中的詩句引起了興趣,“哦,小姐也是讀書人麼?正巧我們一幫學生打算去天平山賞日吟詩,你有沒有興趣和我們詩聯社一起去?”

    “詩聯社?”

    他溫和地笑了,帶着幾分得意,“我們的社團,以文會友,平時喜歡暢談一下各自的理想啊,追求啊什麼的。”

    沒有理由地信任他,“好啊,只是,我,我可以嗎?”

    那陣,天平山的紅楓早已暈紅了整個山頭,燦若紅霞,在山頂,舉目遠眺,浩渺的太湖盡收眼底。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手持碧玉杖,朝辭黃鶴樓……

    黃河之水天山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那天跟着他們,一路上唸了好多好多的詩,站在山頂,對着太湖,對着遠方,大聲地喊,大聲地笑,從來都不曾這樣釋放過心中壓抑好久的激情,直到嗓子喊地快出不了聲……完全不知不覺天就黑了,才驀然想起父親還在旅店裏等自己,纔想起傍晚要趕的火車。

    和大家在路邊的小店喫過飯,他看着深沉的天色,很紳士地說:“我送你回去吧。”

    回去的路好長,可心裏竟然希望這些路長些更好,喜歡聽他如此意氣風發地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終到了旅店,望着亮着燈的屋子,心中膽怯起來,父親肯定是要責罵自己的了,步伐明顯地遲緩下來。

    那時,他是多麼地細心啊,他溫和地笑着,如同街邊的明燈,驅散着黑夜的恐懼,“我送你上去吧,順便和伯父解釋。”

    “不,”我本能地脫口道,“父親對我管的很嚴,他不許我和陌生的男子來往。”我低下頭去,緊張地轉着右手腕上的鳳凰血玉鐲子,我痛恨這樣的家庭,可我卻無力與之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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