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彥正要下樓,迎面撞見崔九拉着錢管事往這邊來,崔九一臉的不滿,錢管事則是不停拱手告罪。

    走近些,便聽崔九抱怨,“老錢,宴春樓還有沒有規矩了,我先點的玉娘,憑什麼讓別人搶了先?”

    “你這就帶我去,我倒要看看誰敢跟爺搶人!”

    錢管事被他拽的一個踉蹌,差點撞在陸嘉彥身上,沒等他反應過來,陸嘉彥不知何時已經錯過身,站在了崔九身後。

    “哎,公子,您幫我給崔公子說說,這實在是爲難小的了。”錢管事像是看見了救星,抓着金戈不放。

    崔九轉過臉,看清是誰之後,滿臉震驚。

    跟他搶玉孃的人,竟然是永……永寧侯?

    他嚥了口唾沫,手足無措地想要給小侯爺打個招呼,陸嘉彥朝他點了點頭,便腳下生風下了樓。

    錢管事還在一旁解釋,崔九卻再聽不進去。

    這小侯爺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真看上玉娘了?

    頭一次就爲了她打了趙雲峯,這次又跑過來如此急切地要玉娘作陪……

    崔九瞠目結舌,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天大的祕密。

    婉玉回到裴家小院時,裴虎已經被送了回來,正躺在牀上哼唧,裴氏在一旁給他擦汗,見婉玉回來,攤着手道:“今兒的錢呢?”

    這京城哪裏都好,就是物價貴,這回給裴虎看病,花了十五兩銀子,裴氏心痛得要死。

    婉玉把裝錢的荷包放在她手心,裴氏顛了顛,感覺和往日差不多,才放下心,嘟囔道:“別跟老孃耍心眼,要是敢私吞,打折你的腿。”

    婉玉低垂眼眸,一副乖巧模樣,裴氏數落了幾句,便讓她出去和銀寶一起做飯。

    到了廚房,銀寶正在淘米,婉玉便說自己先去換衣服。

    脫下外衫後,婉玉把陸嘉彥給的荷包拿在手心,上好的綢緞料子,荷包上還繡着一叢青竹,婉玉拉着繫帶輕輕打開,只看了一眼,便立即合上。

    果然是白芍。

    婉玉心口狂跳,陸嘉彥真的知道昨晚的事,可他是如何知曉的?難道派人在監視他?

    他真的不會害她嗎?

    婉玉不敢再想,換好衣服,把荷包藏在袖中,又去挪開石磚,把一張五十兩的銀票放進自己裝錢的匣子裏。

    這五十兩是錢管事給的,她從未收到過這麼多的賞銀,錢管事沒說明白,但她知道,這是陸嘉彥的意思。

    婉玉是頭一次遇上像他這樣的人,雲裏霧裏的,看不懂他到底想做什麼。

    心裏存着事,晚飯時便有些食不下咽,裴氏看見還刺了她兩句,婉玉沒做聲,收拾好碗筷,便端了木盆去水井邊洗衣服。

    才洗了一會兒,鼻尖上忽然感受到一點涼意,她仰起臉才發現,天邊烏雲密佈,看起來像是要下大雨。

    陸嘉彥的話一瞬間又在耳邊響起。

    “雨水沖刷,難免暴露……”

    雨點越來越密集,打在頭頂樹葉上,發出窸窣的聲響。

    婉玉頓時變了臉色,銀寶正提着裝了雞食的桶往後院走,她的白芍就埋在雞圈旁邊的樹下!

    她忙追了過去,從銀寶手裏接過桶,笑道:“小妹提這個太重了,我去吧,你幫我把衣服晾好就行。”

    銀寶感激地看她一眼,聽話地去了井邊。

    婉玉往裴氏的屋子裏悄悄看了一眼,見她房門緊閉,知道她定是在數錢,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來,才長舒了一口氣,提着雞食往後院走。

    裴氏摳搜,雞食也都是些湯水,連米粒都沒幾顆,幾隻雞爲了爭喫食追逐撲打,“咯咯咯”叫個不停,婉玉藉着這聲響掩飾,找了鏟子三兩下把白芍挖了出來,又飛快把土填好。

    沒處藏,只能先裝在陸嘉彥給的荷包裏。裴氏謹慎,她怕露出馬腳,晚上燒水洗澡時,把荷包裏的白芍一股腦倒進竈裏燒了。

    也怪她當時情急,昨日晚上就該這樣做的,說不準還不會被陸嘉彥抓住把柄。

    連日來的心神不定,讓她晚上難以入睡,第二日一早起來梳妝,眼下兩團烏青,因她生得白,撲了粉也蓋不住。

    裴氏一瞧見就急了,埋怨道:“你這是偷牛去了不成?怎麼這樣憔悴,多耽誤生意吶!”

    婉玉輕聲道:“裴大哥這回花了許多銀兩,我想着多琢磨出幾支新曲子,好多賺點家用,這才睡得遲了些。”

    裴氏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心裏卻得意的很,婉玉就跟只小雞崽似的,她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從前在紹興林府,她還得給婉玉行禮,叫一聲三小姐,如今怎麼樣?婉玉不得照樣伺候她全家!

    落毛的鳳凰不如雞,更何況婉玉還是隻假鳳凰呢!

    酉時末,大雨如注,皇城東直門外,停了一溜的華蓋馬車。太后壽宴,京中勳貴皆入宮賀壽,熱鬧非常。

    雖說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但也有默認的規矩。東直門就這麼一條道,先來後到並不作數,看得還是身份高低。

    幾個鐵帽子王自是走在前頭,這是皇帝的叔伯們,誰也不敢得罪。

    往後數,便是那幾位皇帝親封的公侯,當朝重武,這些有顯赫軍功的,比外戚還要尊貴幾分。

    大雨中,一個身穿罩甲的護衛踏雨而來,停在一輛朱輪馬車旁邊,敲了敲窗牖,小聲稟告:“世子,寧遠侯府的馬車在後面,可要避讓?”

    車內久久無聲,半晌纔有一道低沉男聲道:“讓吧。”

    車伕將馬車停在一旁,沒多時,兩輛鎏金朱輪馬車滾滾駛過,車身上刻着永寧侯的徽記,在雨中閃着金光。

    待他們過去,朱輪馬車才又往前走。

    車內坐着兩個年輕男子,一個身着三品文官的袍子,另一個穿着飛魚服,兩人生得相似,是溫國公府的世子徐衡舟和其胞弟徐思邈。

    徐思邈掀起車簾瞧了眼,不滿道:“大哥,這陸嘉彥當真不知禮數,怎麼說你也是他表舅,怎麼連個招呼也不打。”

    他撇了撇嘴,又說:“難怪皇上不讓他尚公主。”

    “思邈慎言。”徐衡舟淡淡開口,低頭凝視杯中嫋嫋升起的茶煙,壓下心中的不悅。

    陸嘉彥卻並未注意到這些,馬車在東直門前停下,陸嘉彥先跳下車,再去後面把老太君和姚氏扶下車,至於蘇瑤,他才懶得看一眼。

    姚氏瞪他一眼,陸嘉彥別過臉,裝作沒看見。

    宮門處檢查時,陸嘉彥又看見了崔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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