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下個月便要嫁給徐衡舟,宮裏面皇帝和貴妃都很重視,源源不斷的珍寶被擡進公主府。蕭旻此次前來,是跟柔嘉商量婚禮那日的具體事宜。
雖說有禮部操辦,但貴妃仍擔心有人怠慢了自己唯一的女兒,囑咐蕭旻過來看看。
兩人先看了宮裏織造司送來的嫁衣,柔嘉十分滿意,讓人收好。
說了會兒閒話,柔嘉忽然問道:“哥哥,陸哥哥的事可是與你有關?”
她也聽說了陸嘉彥受傷的事,還知道陸嘉彥被派去西山是自家哥哥出的主意。
蕭旻皺眉問道:“你說哪件事?”
柔嘉嗔了他一眼,“哥哥你別騙我了,我都聽說了,陸嘉彥在西山受了好重的傷,差點就死了,真不是你做的嗎?”
蕭旻聞言臉色大變,目光陡然凌厲起來,“他受傷了關我何事?你休要胡說!”
柔嘉被他突然的變臉給嚇了一大跳,撫着心口道:“你這麼兇幹嘛,我只是問問罷了。”
蕭旻冷哼一聲,站起了身,“你既然要嫁人了,就好好待在家裏養養性子,就你這性子,嫁過去也得被徐衡舟治的服服帖帖!”
徐衡舟是什麼人?其祖父是前朝閣老,在世時最愛這個孫子,稱其少年敏慧,可堪大任。
柔嘉驕橫,被他和母妃寵壞了,嫁去徐家,還不知是什麼樣子。
就像她方纔說的那些話,幸好沒有外人聽見,否則傳出去,即便他沒有害陸嘉彥,傳着傳着也就是真的了。
蕭旻爲這唯一的妹妹深深擔憂,但柔嘉並不領情,被他說了幾句,就讓人請他離開。
還揚言過兩日要去母妃面前告狀。
蕭旻冷笑着離開,回府後趕緊派人去打聽陸嘉彥受傷一事,又叫來幕僚商量。
外面既然在傳,絕對是有人搞鬼,蕭旻不知道到底是誰在使壞,或許是陸嘉彥自己,又或許是蕭凌。
但是他最不希望的是,這兩人聯合在一起。
幕僚想了想說:“若是寧遠侯在西山死了,那就不關王爺的事了。”
蕭旻遲疑道:“可……我並不想害子青的性命。”
幕僚笑了笑,“王爺,成大事者,切忌婦人之仁,寧遠侯既然已經不願再幫您,留着也是個禍害。”
蕭旻沉默了。
他沒想過真要殺了陸嘉彥,但眼下走到這一步,好像真得下狠手了。
若是陸嘉彥在西山死了,就可以栽贓給蕭凌。
幕僚見他有些猶豫了,又勸道:“王爺想想,若是寧遠侯沒了,徐大人才能更安心地與您站在一起啊!”
蕭旻眸光一閃。
西山別院中,陸嘉彥正對着牀邊小几上的一隻玉盤發呆。
一旁站着的金戈忍了又忍,還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陸嘉彥冷冷看向他,“很好笑嗎?”
金戈連忙擺擺手,垂下頭。
陸嘉彥幽幽嘆氣,真想找個地方把自己埋了。
他怎麼能像個小孩一樣對婉玉撒嬌呢!
半個時辰前,婉玉過來看望他,穿了條淡綠裙子,裙角處的蓮葉繡的栩栩如生,還有兩尾錦鯉穿梭在蓮葉間,走動時,那兩尾魚就像是活了過來一樣。
陸嘉彥不免多看了幾眼。
婉玉發現後便問他怎麼回事,陸嘉彥紅着臉,半天憋出了三個字。
“想看魚。”
話說出口的一瞬間,所有人都沉默了。
陸嘉彥遲鈍地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再不敢看婉玉,轉過了臉。
反倒是婉玉頗爲鎮定,只是愣了片刻,然後便真帶着採菱出去給他找魚了。
陸嘉彥還沒來得及叫住她,婉玉就又離開了。
他真想把自己的嘴縫起來……
陸嘉彥覺得自己好像不只是骨頭斷了,好像腦子也出了問題,特別是在對着婉玉的時候。
沒一會兒,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婉玉和採菱回來了。
兩人都是汗涔涔的模樣,婉玉的裙襬還溼了一片。
她手裏拿着一個陶罐,小心翼翼地捧到陸嘉彥面前,“爺您看,您瞧,我們真的在後山抓到魚了。”
婉玉纖細白皙的手指襯得那普通的陶罐都好看了起來。
陸嘉彥立馬勾頭去看。
他手腳都不能動,因此想要撐起身子來很喫力,即便這樣,他也伸長了脖子要看,只差把頭鑽到陶罐裏。
罐子裏裝着一點清亮的水,有幾隻黑色的小魚正在裏面遊動,小魚不大,只有小指長,但是每一隻都很活潑,可見她是用了心的。
陸嘉彥心頭驀然一暖。
他喃喃道:“真好看。”
婉玉讓他躺下,自己取來了一隻巴掌大的小網,在玉盤裏倒了水,仔細地將小魚轉移到它們的新家。
陸嘉彥偏過頭,柔和的目光看着她。
女子額頭上還沾着汗珠,鬢髮全溼,纖長的眼睫輕輕扇動,鼻樑秀挺,脣角微翹。
極爲認真的樣子。
婉玉輕聲道:“今日還多虧了齊王殿下身邊的白朮姑娘呢,若不是她幫忙,我和採菱還捉不到這麼多小魚呢。”
陸嘉彥回過神來,微微移開視線問道:“齊王身邊的人?”
他皺起了眉。
婉玉笑道:“是呢,白朮姑娘從小就跟着齊王殿下。”
陸嘉彥“哦”一聲,對別人的宮女不感興趣,又探頭去看玉盤裏的魚。
婉玉收拾好之後,端詳片刻,有些不滿,“只有魚好像不太好看,我去尋些水草回來。”
說完又帶着採菱走了。
金戈這時才湊過來,見魚兒在盤子裏擺尾巴,便想伸手去碰一碰。
陸嘉彥厲喝一聲,“別動!”
金戈嚇得一哆嗦,立馬收回手。
“一邊兒待着去,別碰爺的魚,要是死了找你算賬。”陸嘉彥瞪了他一眼。
金戈委屈地垂着手站到一旁,心想真該讓老太君和大夫人來看看主子這副模樣,跟喝了幾罈子酒一樣,醉醺醺的。
陸嘉彥也確實有些暈暈的。
他不曾想到,自己只是一句胡話,婉玉卻真放在了心上。
從開始記事起,他就知道,自己身爲永寧侯府未來的繼承人,一點差錯也不能有。
他的小時候,只有練武場裏的□□和弓箭爲伴,堂堂永寧侯府的世子,必須要有精湛的武藝。
在宮裏,他是三皇子的伴讀,這是一份殊榮,所以他不能玩物喪志,怕別人說他把三皇子帶壞。
別的孩子有木馬有糖人,他只有一把父親親手刻的小木劍。
他從來不說,其實心裏知道,每一次在宮裏看見小太監們在草叢裏抓蛐蛐兒,他都會默默藏在樹後偷看,他羨慕極了。
他的孩童時代,從來沒有人會給他親手捉魚。
可是如今,他也有小魚了!
陸嘉彥的目光一刻也不捨得挪開。
胸口悶悶的,卻又好似有一股暖流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