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黑夜女士 >第11章 第11章
    他之前的傲意早已不知消失到了哪裏去,他手中拿着那柄寶劍,雙手卻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彷彿連將武器對向那個神祕的紫袍人都是一種褻瀆。

    神祕人仍舊不開口,他繼續向普羅斯佩羅王走去,他每一步都給最上方之人帶來更多更大的壓力,普羅斯佩羅王臉色漲得通紅,他彷彿看見對方作爲死亡的化身,以一種無可阻擋的架勢,將要降臨在他的頭頂上。

    他瘋狂地怒吼一聲,手中劍猛地往前劈去,神祕人微一側身,就將這破綻百出的一招躲了過去,他手肘極快地在普羅斯佩羅王后背擊打了一下,那位失了往日風範的王就撲倒在了地面上。

    人羣中有人驚呼一聲,不少人瑟瑟發抖起來。

    神祕人將腳踏在普羅斯佩羅王的後心,讓他暫時不能起身,然後,他就從袍子下抽出一柄銀亮的寶劍,刺入了試圖去撿起武器的普羅斯佩羅王的右手,劇烈的疼痛讓普羅斯佩羅王慘叫起來。

    他被恐懼擊倒了,剛纔的攻擊就是他最後的勇氣了。他本來絕非這等如此懦弱的人,但只能說,他心目中的神祕人給了他太多的陰影,只要是在那個人面前,他就不再是過去暴躁而威嚴的國王,而是僕伏在其下的囚徒。

    “不!”他嘶聲哀求道:“我們說好了的!我們說好了!城堡外的卡米耶的人的性命你都可以隨意取走,你答應了要放過我們的!”

    夏洛蒂眯起眼睛,她終於知道爲什麼“萬靈藥”效用只有那麼短短的時刻了,如果這裏早就是某個人的狩獵場,他……會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羔羊逃走嗎?

    神祕人沒有停頓,他手中劍鋒劃過普羅斯佩羅王的耳側,割下了他的耳朵和一小塊帶着頭髮的頭皮,染血的王冠咕嚕嚕滾圓,普羅斯佩羅王叫聲愈發悽慘,他不得不大聲地求饒起來:“冕下!原諒我們!原諒我們的冒犯!我們不該闖入您的領地,狩獵那隻母鹿,那是您的財產,我們不該無視您的警告,私自闖入進去,還請放過我!我可以爲您帶來更多的財富!”

    一些不知情的人都驚呆了,他們萬萬沒想到,卡米耶城,和更多的其它的城鎮,它們的災難從一開始,就是由它們的主人帶來的,並且,還是爲了推脫本該由他們自己承受的懲罰。

    而夏洛蒂就更是震撼了,她萬萬沒想到,這一國人所遭受的災難,也許究其原因,僅僅只是一件不足道的小事。她從來沒有如此刻這般清晰地認識到,這是一個與她之前生活過的,截然不同的世界。

    神祕人終於沒有再繼續了,他將注意力往周邊看去,人羣就像是被炸了塘的魚,他的目光所及之處,所有人都恨不能多生出兩條腿,只爲了能比周圍的人跑得快上幾分。

    他從普羅斯佩羅王的身上走下來,像是早已確定過目標,他往一個穿着藍色長袍的中年貴族那裏慢慢走了過去。貴族顫抖着兩條腿,在即將到來的紫色的身影面前,他雙腿一軟,就跪了下來,雙手也撐着地,兩隻眼睛驚恐地瞪大,直直地看着那一柄沾染了王者鮮血的長劍落了下來。

    他眼前一黑。

    “小姐……”皮埃爾小心地拉過夏洛蒂的衣袖。

    深深地看了一眼場上的神祕人,夏洛蒂小聲道:“我們走。”

    他們不得不走,因爲大廳中所有人都在往外奔逃,這些人慌不擇路,將全部擋在他們面前的東西都推開,他們的數量足有數百人,跑的慢的,就會被後面的人推倒。他們是這個國家地位最高之人,可也是其中最卑劣、最懦弱的一羣人。

    夏洛蒂和皮埃爾跑到城堡的二層,珍妮像是早有預料般等候在這裏,一見到他們過來,就迅速將他們拉入了房間內。兩個小包裹被收拾在一邊,大白鵝也乖巧地站在她的腳下,她緊張道:“您還有什麼東西要帶着的嗎?我們可以從水下走,殿下已經告訴我了,他讓我照顧好你……”

    “等等,”夏洛蒂拉住皮埃爾,她黑色的眼眸彷彿能看進他的內心,看到那些他想要隱藏起來的東西:“還有很多事,你們沒有告訴我。”

    皮埃爾轉開臉,他有點不敢看夏洛蒂。咬了咬牙,他將一部分的實情告知道:“卡米耶城的疫病並不是單純的疾病,它其實是一個詛咒,一個可以傳染的詛咒。”

    “疫病只是它爆發出來的一個形式,它可以令人生病,但若不根除,治療只會是讓它更快更洶涌地報復回來。”皮埃爾像是在重複誰的話:“這詛咒一開始不是降給那些普通人的,是國王和一部分的貴族將之‘轉移’給民衆的。在神祕學上,國家是屬於國王的,他有權處置自己的財富。”

    “普羅斯佩羅王早就知道這一點,”皮埃爾道:“所以他在半年多前,從森林裏打獵回來以後,就迅速召集人手,給城堡進行了改建,住進來的貴族都知道這一點,那些不認同國王的,早就被他派人暗地裏殺死了。”

    “殿下之所以不知道這些,是因爲他當日並沒有隨同國王一起去狩獵,”皮埃爾喃喃道:“因爲先王后的事,他被整個王宮隔離了,貴族們也不待見他,他的人手都在宮外,而那個月,正是先王后祭日所在,他獨自一人爲之祈福,忽略了不對勁的地方……”

    夏洛蒂靜靜地聽着,她和他都默契地沒有提起其中一個要點,那就是費利佩此刻身在哪裏。那場舞會本來就是爲了他舉辦的,但從頭到尾,他本人一次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異常,被所有人忘卻了。

    門外有人驚慌跑動和尖叫的聲音傳來,一道靜緩的、從容的腳步聲緊隨其後,門內沒有人說話,皮埃爾的呼吸都快要止住了,他悄悄地看向夏洛蒂,以防被她發現不對,而夏洛蒂則是低低地垂着眸,一語不發。

    彷彿沒有察覺到房間內還有人,那個神祕的、紫色的身影就這樣離去了。

    皮埃爾鬆口氣,他輕輕打開門,往外看了一眼,迴轉過身道:“我們先躲藏起來,等到晚上,那個人發現不了我們,再偷偷地離開。”

    沒有人反對他。房間裏靜默的可怕。

    一切哀嚎和慘叫都被這座城堡給吞噬掉了,這座本該是爲了他們的安全與享樂建造的封閉的“島嶼”已經徹底成爲了他們的死地,估計一開始普羅斯佩羅王也沒有想到,他所打造出來的“樂園”,將那些懦弱者們所有的生路全部封死,之前有多墮落歡樂,現在就有多恐懼絕望。

    死神遊蕩在這裏,沒有什麼能阻礙他的腳步。

    天已入夜,周圍所有的聲音都已沉寂。白日裏的殺戮似乎清空了這座密閉的堡壘。還活着的人緊緊地縮在自己的躲藏地裏,他們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響,生怕迎來可怖的一擊。

    夏洛蒂和皮埃爾三人一鵝一起往水池的方向行去,他們一路警戒,未免有逃亡者發現他們,所有的行動都很隱蔽。但他們沒有注意到的是,他們的身形其實早就映入了某個人的眼簾。

    可他沒有任何動作,就這樣任由他們離開。

    而就在他們即將逃走的那一個剎那,夏洛蒂卻是若有所覺地回過頭,她看見有一個紫色的影子從樹後面一閃而過,速度之快,幾如錯覺。

    冰涼的池水漸漸地將他們淹沒。

    最後的希望離開了。神祕人回到了城堡的大廳中,普羅斯佩羅王臃腫的身體就躺在那裏,他用一杯葡萄酒潑灑在他的面上,沒過一會,普羅斯佩羅王就醒了過來。

    醒來的第一時刻就見到自己最爲恐懼的人,普羅斯佩羅王發出極度尖銳的驚叫,他想要掙扎着爬走離開,卻發現自己的手腳根本使不上勁,挪動了半天,一點用也沒有。

    神祕人悲哀地看着他。就是這個人,在昨晚“歡欣之水”的審問中,不僅向他說出了疫病的真相,還向他透露了王后之死的隱祕——他的母親,並不是失足從樓上摔死,而是在爭執中,被他活活從樓上推下殺死。

    他已經成了疫病源頭存在手中的棋子,是祂釘在卡米耶國的蠕蟲,只要他還在這裏,詛咒就不會隔絕。那羣從森林裏走出的十幾個人,都是幕後之人伸入外界的觸手。

    他本來還有很多話想要對他說,可是現在,看到他這副眼淚鼻涕都被嚇出的模樣,他滿腹的怨言都一下子被清空。原本想要摘下面具的想法也隨之消失,他所能做的,只有揮下自己手中劍。

    城堡中興起了一場大火,火焰連燒了三天,燒到燒無可燒的時候,一切才止息下來。這可怕的死亡的盛宴最終被一羣躲在地下的生還者們給傳播了出去,他們都是一些辛勞者,是昔日被挑選進去伺候人的可憐的傢伙,他們說有看到紫色的怖影遮蔽住天空,它只是輕輕吸一口氣,就將全部人的靈魂都吸了進去。

    也有人說,這場火焰是紫色魔鬼的興致之作,他看見對方在一地的屍體當中點燃了火,火焰與其共舞,在一切最鼎盛的時候,他還向着未知的方向輕輕鞠了一躬,撫胸行了一禮。

    沒有人知道他這是在向某位年輕的女巫道別,就像是初見之時的問候,是獨屬於他們的終結。也沒有人敢於進入廢墟中深究,他們知道的只是,在這一場火焰後,城中原本肆虐的疫病就熄滅了下去,不多時,更是消失無蹤。

    所有人都感謝上天,爲他的垂憐心生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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