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少年踏劍行 >第四章,三百年劍仙
    微亮的月光灑在挨着陸家邊上的小院裏。

    褪了顏色的竹搖椅上,此時躺着的少年緊閉着的雙眼不停的顫抖。

    丁前溪好似做了一場夢…

    有渾身漆黑的惡龍咆哮着甩動它巨大的頭顱,雲層裏不斷落下的電閃伴着雷鳴,金光盡數劈在那惡龍藏在海里隱約的龐大身軀上。

    海在天上,有龍吸水,跟雲層接連在一起。

    天上不斷下着雨,參雜着油紙傘般大的鱗片,墜落。

    比雲海還高的天上,有仙人垂落絲絲金線,束縛在惡龍那牛頭一般大小睜圓的眼睛上。

    有如巨牛吼叫的聲音震耳欲聾,惡龍痛苦的扭動着身軀,淌過它身軀的雨水掉落進海里,染一片血紅。

    仙人有飛劍輕吟不斷的穿梭在龍神腹底,帶出溪流一般的血花,有巨大的符篆貼在龍角上使之痛苦的嗷嘯,有九層寶塔鎮壓在四足之間的龐大身軀上,使之五爪強壓在海面上,蕩起的海水足足百丈高。

    即使如此,惡龍的龍尾拍飛一個又一個低階仙人。

    在寸餘白劍帶着一抹抹流光鑽進丁前溪的眉心時,惡龍疑惑着強自睜開龍眼,它甩飛了一柄又一柄飛劍,血肉模糊的眼眶哪裏還有眼睛的存在!

    即便如此,生命的最後一刻它好像看見了光,朦朧中透過千萬年的時光看見那個孩子從空中重重的砸落兩山之間深不見底的幽幽深潭中。

    惡龍甩龍着巨蟒般的須,揚起頭顱對着那羣仙人發出一聲長長的嘶吼…

    聲音帶着嘲諷,帶着一絲絲…欣慰。

    一人一龍隔着千萬年的時光,同時墜落在水裏。

    …

    …

    隨着一陣濃重的,大口喘氣的聲音傳來,剛好起風的小院裏,槐樹的枝葉倒影,遮落在竹倚上。

    少年於水中呼喊,不斷得揮動着四肢從夢中醒來…

    端坐在青石板凳邊的說書先生,等到那邊的喘息聲稍稍平復,才微微出聲,“醒了?”

    槐樹不停着有重影,合在一起又不斷分開,少年頭疼欲裂,整個天地都在旋轉。

    他用大口的喘息,爭取從肺裏交換更多的空氣來緩解感覺上即將死去的錯覺。

    “醒了?”

    聽到聲音的丁前溪彷彿又回到了十年前,除卻給於生命的父母,就是這個熟悉的聲音給予自己選擇的機會。

    那個面對死亡,也有選擇向死而生的機會。

    他兩手撐着竹倚,腦袋裏天旋地轉,用無比強大的意志力強壓住心底的噁心,兩腿顫抖着站了起來。

    行弟子禮,兩手作揖,彎腰鞠躬,恭敬出聲,“先生…好。”

    這個自稱趙姓的先生,從死人堆裏扒出了還未死去的自己。

    一羣自稱江湖悍匪的蒙面人,下手狠辣,僅用二人,便切瓜砍菜似得砍倒了自家護衛八十幾口。

    爹孃…大姐…至親之人就這麼一個個倒下,自己則被最後出手之人一柄飛劍貫穿了心口。

    死前看見那張緩緩摘下面巾的臉,少年的震驚只留於無言處。

    畢竟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他看着那張帶着忍不住癲狂得意的笑臉。

    緩緩地倒下。

    “感覺可還好?”滿頭白髮的趙姓書生笑着問道。

    他伸手遞去一葫蘆,將塞子拔開,一聲清脆的“波”聲傳到丁前溪的耳朵裏。

    少年知道,自己又要喝那說不出味道的藥酒了。

    仰起頭將葫蘆裏並不多的藥酒喝下,丁前溪隨意的擡起衣袖擦嘴,做完這個動作以後,十年不見的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丁前溪回味剛剛無比真實的夢境,再真實的夢境也不能代表什麼,更何況是龍這種東西?

    所以他沒有跟先生提起什麼,猶豫了半晌,少年還是決定問些什麼。

    他向書生示意,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先生,那東西是把…劍?進了這地方?”

    少年在燕子樓看到那個熟悉身影的第一眼,目光就被先生腰間那挎着的木匣所吸引。

    聰明人也許憑着長條狀的木匣暗自揣測出那裏面可能是一把劍,不是劍也得是什麼長條狀的兵器。

    只有丁前溪可以肯定,那匣內是把劍,透明無骨。

    還是把短劍,指甲蓋那麼大,寸餘長。

    現在才知道後怕的少年,想起兩山之間的深潭內那漫天的流光,才捲起袖子摸摸那依舊稍稍發黑膚色的胳膊,一切好像沒什麼不同。

    但是又好像有什麼不同,那東西如今就在自己的腦海裏,閉上雙眼仔細尋找,才能從一片波光粼粼中找到那條頑皮的小白魚。

    順着波浪不斷高高躍起。

    槐樹葉落,葉柄打在先生的白髮上,書生接過葉子輕輕地捻動那根沒到晚春已然翠綠的柄間,樹葉順着指間,轉動不停。

    “且安心罷。”

    彷彿知道這個經逢大變,不善言語少年心中所想,肯定地開口,“必定會將你戳成傻子。”

    丁前溪臉色蒼白,他想起鎮上出了名的王二愣子,那般癡傻樣…

    不活了都。

    好似解開了某個心結,又好像看到了某些希望,以往一貫板着臉的書生,今日的笑臉尤其得多。

    他看着臉色蒼白最後煞白的少年,嘴角顯露的笑意從嘴角微微彎起,到最後的開懷大笑。

    “騙你的。”

    “此間氣運一石,小子你獨佔八斗,總不能擺出一副哭喪臉,還不咧開嘴然後再捂住…”

    “偷偷樂一會?”

    少年茫然,“氣運?”

    書生滿頭白髮輕輕擺動,看到愣頭小子如此不上道,聽不懂自己話中所暗含的言外之意。

    聽不懂的話,那不就是對牛彈琴?

    最後姓趙的先生只好緩緩撫摸他那其實僅僅剛露出的胡茬,也不想着對這頭“牛”解釋什麼。

    只是岔開話題,“心法可曾落下了?”

    提到心法,丁前溪下意識的去摸胸口,十年前,那兒曾經有個貫穿前胸後背的洞口。

    按理說一般人這種傷口早成了直挺挺的一具屍體。

    可他偏偏吊着一口氣沒死成,彷彿那一劍看着受傷頗重,但卻完美避開了所有重要器官。

    匪夷所思的事情還在後頭,先生所授功法,竟然可以白骨生血肉,這就註定少年十年後與先生再次見面後,不由自主產生的絲絲困惑。

    再次聽到那個熟悉的嗓音,在燕子樓裏的案牘上,伴隨着驚堂木,先生傳神描述着安巧兒那樣優美身姿,丁前溪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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