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少年踏劍行 >第十四章,傳道授業贈一劍
    起先站立在牆頭,帶着斗笠的劍客輕飄飄落在小院裏,此時天陰已有小雨,還沒有歸鞘的長劍上有已經凝結,雨水也化不去的濃重血跡。

    漢子偏頭看了一眼老道人,以帶血長劍尖直刺道人那深深凹陷的眼眶。

    道人恍若無物。

    終於確定了老道人是個瞎子的漢子,不在意地抹去劍身上的血漬,雨點由小轉大,大雨砸在他的竹篾斗笠上,啪啪作響。

    當雨水洗去那劍身上最後一絲血水,劍客隨手一挽劍花,長劍重新變得鋒寒幽冷。

    “噌”,劍歸鞘。

    此時緩緩走出門的丁前溪已然收斂了表情,只是雙袖間猶帶淚痕潮溼。

    猛地將長劍歸鞘的男人,燦爛笑道:“好歹讓你死個明白,崔老員外那最疼愛的兒子死在了這裏,事後連一具完整的屍體都沒能找到,這件事總該有個交待吧?來這裏之前,他老人家特意交待,怎麼都不能讓你舒服的死去,我到小鎮上見一片張燈結綵,好巧不巧…小媳婦很嫩,就是很可惜啊,死了…怎麼?看你現在這副窩囊樣子,一點男人的血性都沒有?可憐的小婆娘,怎麼就跟了你這種人?”

    自稱殺人如殺雞的男人,收回一半放在道人身上的心神,隨手扔出手中帶鞘的長劍,眼神輕挑,“來啊,殺我啊。”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五步之隔,剛剛開竅窺徑的少年,身形猛然由靜轉動發力前衝,僅僅一個呼吸間,便來到漢子身前,兩人幾乎面面相視,少年臉上帶着猙獰,憤怒跟怒髮衝冠的仇恨,於半空中擡手出拳此時一擊直中漢子額頭。

    漢子面容古井無波,擡手握住那隻擊中自己額頭的手腕,猛然發力,一股大力帶着身形前衝的丁前溪,將他整個人撞向小院木門對面的牆壁。

    少年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頭顱被人一把按住,整個頭顱跟後背就要直嵌入那堵牆壁之時,他才用出了自己的認爲的殺手鐗。

    當丁前溪出門時,右手的袖口裏藏着一根那個屋內已死之人生前最喜歡戴着的珠釵,那根珠釵直直捅向漢子的心窩。

    那尖刺就要刺穿漢子心口的時候,暴起殺人的少年臉上綻放着快意至極的神色。

    但是下一瞬,少年的神色變爲驚愕,他早知道山上人的境界劃分,只想着這位遠跨千里來殺自己的,小小下三境修士足以。

    那柄珠釵就像刺中了鐵板,漢子以手揮開少年的右拳,藉着少年不解的疑惑,反客爲主,手臂直直向前,一把掐住少年的脖子。

    如同水墨潑畫般輕描淡寫,漢子將少年整個人提起,驟然發力,將那個不知死活還敢偷襲的人拋在空中,隨後整個高高躍起,以腿做棍,狠狠踢在少年腰間,將整個人擊飛的更高。

    中年漢子面色陰沉,以肘擊中少年還在上升的額頭,勢大力沉,撞得丁前溪整個人重重下墜,摔落在院內唯一一塊青石板石面上。

    石面應聲而碎,濺起一片水花。

    掙扎了兩次仍舊無法起身的少年,嘴角滲出血絲,面色慘淡。

    中年漢子此時重新負手而立,不忘整理已經歪掉的斗笠,他不明白,爲什麼十息之內沒能殺掉這隻讓他已經開始討厭的螻蟻。

    螻蟻,凡夫俗子皆爲螻蟻,一隻手便可打殺了。

    丁前溪用胳膊撐着地面,忍住胸腔不知斷裂了多少根骨頭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扶着磚牆,終於是重新站了起來。

    重新扶好斗笠的男人彷彿又回到了之前那種老鷹捉鼠的心態,淡淡道:“說了讓你死個明白。”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是不是驚愕那東西爲什麼沒能刺進去?”

    像是解釋些什麼,整個天空原本應該落在斗笠上的雨珠紛紛向上飄去,漢子本來已經溼透的衣衫也開始無風鼔蕩。

    像是有些陶醉這樣的場景,漢子語調變得有些歡快。

    也是,這樣的場景就代表了強大。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能死在我的手下,你不委屈。”

    本來已經站穩的丁前溪,重新倒在水窪裏,雨水打在他的臉上,無助跟迷茫。

    斗笠漢子收回腳掌,看着重新飛起然後落在老道人面前的丁前溪,神色平淡,對他來說,殺這種人,哪怕多費了些功夫。

    可那也只是稍稍大一些的螻蟻罷了。

    終歸逃不過。

    一死。

    一生只會算命的道人,感受到了躺在腳邊少年的痛苦,場間發生的打鬥,實際發生的極快,從少年含怒出手到第二次被擊倒在道人身前,即使少年用上了他認爲可能奏效的偷襲,也只讓這場戰鬥的時間,將將出了十息而已。

    年邁道人聽着耳中不斷傳來的喘氣聲,手指微微顫抖,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跟眼前似曾相識的畫面。

    只不過那幅畫面裏躺在地上的是還沒學了無上道法的自己。

    道人俗家名字叫任禮同。

    年輕那會的任禮同生得也是極爲俊俏,可惜光有一副好相貌,腦袋卻不怎麼靈光。

    倒不是說癡傻,只是做事笨手笨腳,還特別認死理,那些年只是在一家飯館裏擦了五六年桌子的小廝,跟他一起進門的同齡小廝,此時一月便可以領上三五吊錢,只因那人嘴甜,會阿諛奉承,而那個眼睛小小的管事,卻偏偏就喫這一套。

    官事的對於那個同齡人偷懶耍滑的樣子,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只當做沒看見。

    對於自己則過分呵求,最後來那同齡小廝的活計也都推到自己這邊來。

    任禮同最後實在是忍耐不住,在一個黃昏天偷偷拉住神色不悅的管事,偷偷塞了兩吊錢,那可是他兩個月的俸錢…

    眼睛本就小的管事微眯着雙眼,居高臨下審視着他,臉上掛着不明意味的微笑,哼了聲,“你小子早這麼上道的話,就不會喫這麼多苦頭了。”

    隔天任禮同終於只做了一人份的活計,可沒過多久,手上的活計又重新變爲兩人的了,甚至隱有加重,比那三人還要做的活計只少上一絲。

    當少年拖着沉重的步伐,不堪重負的雙腿早已顫顫巍巍,好不容易挪到那間如狗窩一般的柴房,還不敢倒頭便睡,他不斷地按摩痠疼的肌肉,這是長年累月揣摩出來的小心思。

    如果現在不將那份痠疼揉開,那麼第二天這雙腿將邁不開步子,這對胳膊也將沉重如鐵,酸澀無比。

    就這樣揉上大半夜的可憐小廝,最後也沒能將那份痠疼完全揉開,只是最後實在是撐不開眼皮了,躺下的話又渾身痠痛,一點辦法也沒有的任禮同,趴在俾草堆上,極爲不安穩地睡了小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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