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少年踏劍行 >第四十九章,喫蟬
    說到這裏“梁羨魚”已然保持不住那原先溫婉的樣子,她神色已然變得暴怒起來,就要對着書生流血的心口一咬而去,不知怎的又閃身而去。

    只見一抹亮光一閃而逝,竟是長劍不平。如果“梁羨魚”不收頭閃身,不平之利,剛好能夠隔斷她的脖子。

    大門轟然倒地,出了這一劍面色慘白的丁前溪馭回不平劍,這一劍跨越距離極長,先是破除幻術,後又馭劍升空,破除院牆,大門後,直奔那女妖而去,這一劍,帶着年輕劍士的全部劍元,所以那劍才能真的像魚一樣,劍元如水,不平劍自然如魚得水,快且威力十足。

    “請問對面妖精,是什麼妖?”李寧洛將釀蹌跑出門外的趙俊平護在身後。

    她已然看出對面是個大蜘蛛精,堪堪化形,練劍許久且已開竅的李寧洛對上這個妖精,肯定也不會喫虧,但是身邊這兩個,一個真的是累贅,一個剛剛消耗完體內劍元,正柱着劍柄喘息,算是半個累贅。

    李寧洛看着赤裸着上身的書生,感受後者心湖上各種旖旎的情緒,短短片刻已然明白髮生了什麼,她對着書生說道:“出息。”

    趙俊平臉色本來煞白,聽到這句話,白臉上充血一片通紅,這會兒也是害羞的,可害羞跟害羞是不一樣的,有種害羞叫無地自容。

    “喂,對面的妖,說話啊,怎麼個打法?”

    那蜘蛛精看着青衣姑娘氣不打一處來,“狗男女,收起你們那一套。”

    黃衫姑娘在三人的注視下開始撐破衣衫,變大身形,足足八條腿的蜘蛛精,氣勢上何止高了李寧洛一頭。

    李寧洛縱身越起,其實沒練劍以前,她是耍拳的,少女帶着迅猛攻勢的拳頭朝着大蜘蛛砸下,一拳砸的房頂開裂,本身八隻腳立在房頂上的蜘蛛,這下就順着滾滾煙塵沉在廢墟里。

    修練化形的妖物肯定不是那麼好對付的,那蜘蛛趁着煙塵還沒落下,就揮兩隻前足朝着少女砸去。

    李寧洛冷不防吃了一擊,正要側身,就發現那蛛絲順着煙塵往她的腳踝纏去,是妖皆狡詐,狡猾是天性。

    少女看着纏住腳踝的蛛絲也不見慌亂,只見她拿出一把符紙,擠出一絲鮮血,手裏化了一道看不懂的軌跡,那些符紙就像有了生命似的紛紛往那蜘蛛精落去,慢慢的就變成一串串的火球。

    少女被蛛絲束縛,跟着栽到了丁前溪身邊,那邊煙塵變的更大了些。

    迎着愣頭小子關切的目光,李寧洛輕飄飄的站起來,揹着手看着煙塵散去,符紙是道家大真人出手練制的,這一張用的少女頗爲心疼,這東西用一張少一張不說,每用上一張,就是一堆白花花的銀子。

    先前對付那嫁衣女鬼沒捨得拿出來,也是因爲那女鬼看着面色狠厲,可殺心卻不大。

    不像這隻蜘蛛精,那是真的要殺人。

    這張符紙貴是貴了些,可好用得很。

    果不其然,等到煙塵一點點完全散去,那八腳大蜘蛛已然化成先前那黃衫女子,只不過不再是梁羨魚那幅面孔。

    小妖媚眼如絲,長長的睫毛閃動,頭髮隨意的落在胸口,櫻桃小嘴正大口咳着血。

    現了原形的女妖沒有埋怨,神色卻是無比的放鬆,這一刻也不在乎生死,這種妖哪裏會沒有底牌,可面對着這般專門剋制一切妖魔鬼怪的符紙,即使用出了全部底牌,最後恐怕也是身死,心灰意冷的女妖猜不透對面那負手而立的人類女子還能拿出幾張這種靈寶,也許是想到了什麼,懶的再拼一拼了。

    趙俊平這會兒已經穩住傷勢,本已經平靜下來的心思,但看到與他一直溫存的女子是個八足蜘蛛精,讓他不住的犯着噁心,可看到那妖不是羨魚的面孔,又有期許幾分,鬥着膽子問道,“這位…姑娘,她還活着嗎?”

    女妖肯定知道書生所說的她是誰,不然爲何能變換成梁羨魚的樣子。

    “她?死了,我殺的。”女妖看着一瞬間紅了眼睛的趙俊平譏笑道,“當初她嫁做人婦的時候,也不見你這般做作,怎麼,想爲她報仇啊?那你來殺我啊。”

    趙俊平怒髮衝冠,搶過丁前溪的劍,不顧身上疼痛,他雙手持劍,快步向前走去,直到利劍即將刺進女妖的胸口,後者也不曾還手,反而一臉輕鬆地閉上了眼睛,只是閉上的眼睛緩緩地流出了淚水。

    有熟悉的聲音從別處傳來,“公子,何必呢?”

    趙俊平本就看不得女子的淚水,一時間便犯了軟,此刻恰好聽到熟悉的嗓音,回過神來的書生丟了劍,四處張望,問話的聲音多出幾分顫抖。

    “羨魚,是你嗎?羨魚…”

    也是一身黃色衣衫的梁羨魚自閣樓裏飄然而下。

    “羨魚,你何時會飛了?”年輕的書生這會兒還沒意識到,兩人早已天人永隔了,直到他想牽女子的手,抓了個空,才意識到些什麼。

    梁羨魚沒有理會趙俊平,她只是隔空虛扶着女妖,想要將後者扶起來,“姐姐,放下吧,人跟妖本來就沒有結果的,我不怪你,你也別怪他了。”

    身形飄忽不定的梁羨魚悽怨婉轉道:“有情人都不能終成眷屬,更何況無情的人呢?”

    …

    …

    山間原來有隻懵懂的蜘蛛,它從小就出生在沉石山上,只不過走上修行道路時那會兒太小,還沒有開智,每天只是憑藉着本能活着。

    小蜘蛛每天勤快的織着網,夏天的時候網能捉蟬,春天的時候網能捉蟲,偶爾大風大雨弄散了網,它就趁着風雨停歇的時候重新織網。

    山間的日子雖然枯燥,但是也並非一點樂趣也無。

    漸漸地,它不知道什麼時候記起了事,看見的第一個場景就是,有個男人每天盤坐在樹林中打坐,偶爾還會揮舞着木劍打落一片片樹葉,那時候的它哪裏知道,這種人叫山澤野修呢。

    有時候蜘蛛也會很生氣的,因爲掉落的樹葉會弄破自己辛苦織的網,還會放走網上的蟬。

    那可是它一天的口糧。

    做爲妖精,剛啓智的妖精想要化作人形,尚有很長的路要走,除非有人族練氣士煉製的化形丹,便可省卻修行無數直接脫胎換骨,化形成人。

    妖精的傳承都刻在腦子裏,一旦啓智的妖精,自然而然就知道後續修煉的方法,這隻小蜘蛛啓智以後就多了一絲煩惱,每天喫蟬,喝着露水,那些凡物蘊含的血肉靈氣一類的可憐到只有些許許。

    那要喫多少隻蟬啊。

    山澤野修獨身一人,日復一日的打坐修煉,手持的木劍威力瞧着不大,可後來就能一劍起風了。

    風掃起大片落葉。

    爲此小蜘蛛的心情更加的糟糕了,這可惡的人類,學了本事以後盡弄壞自己的房子。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轉瞬間過了好些年,當年那個少年臉上已然褪去了青澀,變的棱角分明。

    小蜘蛛也變成了大蜘蛛,它看着少年一天天變化,又想着這人可真無聊,山上有什麼好玩的呢,每天揮舞着一把木劍…

    他身邊的落葉都隨着劍起舞。

    唉,又要補房子去了。

    這天它補着網,順便瞥了一眼樹下原先少年常打坐的地方,卻發現這個時辰本應該端坐在樹下的少年都日上三杆還不見蹤影。

    蜘蛛暗自竊喜,今日的蟬可以多喫些了,補網好煩妖的,特別是網破了又要跑好些蟬,簡直讓它傷心極了。

    懵懂的蜘蛛不知道今日過後,它的命運就要從此改變了。

    沒了那人的打擾,蜘蛛今日心情好的不得了,只爲了少補幾張網,還能多喫幾隻蟬而簡單的開心,甚至都想上了好多好多年後如果有機會化爲人形的時候,一定要唱那首少年經常哼的歌,雖然不知道名字,但是真好聽啊。

    入夜的時候蜘蛛還沒有藏起來去休息,本來它是最喜歡睡覺的,可今天一天都沒看到那個男人,心裏感覺有些怪怪的,原來朝夕相處的久了,也會不自覺的去留意一個人的去向。

    “如果他以後不來了呢?”蜘蛛扯下最後一根絲暗暗的想着,“那以後可就更無聊了啊。”

    “突然還有點想那個奇怪的人類呢。”

    蜘蛛再次見到少年的時候,在黎明的前夕,他正扶着劍努力的站穩,那把木劍搖搖晃晃,好像隨時都要傾倒。

    雖然少年最後還是倒在了地上。

    蜘蛛忘了織網,趕緊順着樹往下爬,它太小了,只能看見少年的眉眼,這是它第一次離少年這麼近。

    早晨的陽光透過樹葉也透過昨晚它織的網,有幾片斑斕灑在他的臉上,蜘蛛看着少年臉上的絨毛,風吹着微微的動着,少年的呼吸很均勻,蜘蛛往樹上面爬了爬,剛剛看見那束光伴着斑斕剪影,那一瞬間這尚未化形的小妖,第一次覺得,“這人好像比我傳承記憶中見過的所有男妖都要好看許多啊…”

    “雖然臉上還染着血。”

    它就這麼一邊織網一邊看了少年一整天,越看越覺得有意思,少年傍晚的時候終於醒了過來,以手拄着木劍撐着身子,晃悠的離開了。

    蜘蛛對此見怪不怪,反正他都是神出鬼沒的,只要沒死就好。

    沒死的話,又可以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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