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祕殿珠林 >第20章 三庚移竹
    皇帝從儲秀宮一出來就上了四人轎,順着西長街回養心殿去,遠遠看到一人撐着傘飛快的往這邊過來了。引頭的太監一看到有人,就用氣聲口哨“噓”了一聲,那人便迅速息了傘,面朝牆壁迴避。

    嗯,這宮女還算是個懂規矩的。皇帝心裏默默讚許,他從來最厭惡不懂尊卑禮數之人。

    只見,那個靠牆迴避的宮女幾乎把頭頂到牆上去了,臉幾乎低到了胸口。

    但偏偏就在四人轎與她擦身而過時,還是被皇帝給認了出來,只瞟一眼這身形,他不知爲何馬上就知道了她是誰。

    他自己有些奇怪:怎的只需看一眼肩膀的形狀和脖子的弧度,就能認出她來?如果,他們兩個人並肩站着,她的身量應該與自己的耳朵齊平吧?

    一層冷汗沿着他的脊背冒了出來:這個念頭真是太荒唐!她有什麼資格與自己並肩而立?!

    不管如何匪夷所思,他還是鬼使神差的擡起了手,讓轎子無聲的停了下來。

    雨劈頭蓋臉的淋在安勤的頭上,眼看着四人轎過去了,她正準備撐傘快點離開,沒想到這轎子突然又停住了!

    她只好硬着頭皮,轉過身子打了個千:“勤兒恭請皇上聖安”,這個人真是她的大剋星!

    這麼個大雨天的,無緣無故的害她站着淋了這麼久的雨!

    其實,皇帝只是不自覺的想停下來,但停下來之後是要說什麼,他也沒打算。過了半晌才緩緩的開口:“這西花園的活,竟是你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可以不去的?”其實他心裏想問的是:我去了幾日,怎的都不見你?

    “回皇上話,勤兒前些日趴在架子上許是曬久了,過了點暑氣、蔫了幾日,今日感覺好點了就馬上過去,”安勤答道。

    “既然你是主動要去西花園,要爲太后進忠、去種花種草,那每日申時就必須去勞作。這宮裏的規矩由不得你隨意。”皇帝目不斜視,只望着前方迷濛的雨幕,語氣冷冰冰的。

    “勤兒知道了!”她現在真的是徹底蔫了,今天不僅被淋成了落湯雞,以後還要冒着烈日、每日按時的去花園挖土。

    更讓她糟心的是:還連累了蜜棗!這大暑天的,誰願意去戶外揮汗如雨的勞作呢?本想着給她找點樂子,結果卻攬了件苦差事。

    交代完畢,那臺四人轎就快速的消失了,安勤打開傘佇立在雨裏,目送着轎子“搖曳優雅”的離去,喪氣的調轉了方向,回慈寧宮去了。

    皇帝聽完安勤那垂頭喪氣的回答後,無由來的生出一陣快活,他吩咐德祿明日暫不回圓明園了,宮裏還有些政務要處理。

    翌日,安勤早早的把大佛堂灑掃完畢,就帶着蜜棗趕到了西花園,眼看着還未到申時,便鬆了一口氣。

    才幾日未到,園子裏又有了大變化:原來未完工的紫藤花大架子已經全部完成了,如今院子裏堆的全部都是竹子。

    安勤沒見着趙主管,其他人告訴她:皇上要求必須在初伏前後把所有的竹子都移栽好,說是初伏時雨水較多,有利於竹子生根,而且要把竹子繞牆種滿,以遮擋住紅色的宮牆。

    在最熱的三伏天,要花房工人把整整兩面宮牆種滿竹子這件事,也只有最刁鑽的人才想得出來。她未說多話,利索的換了衣裳就跟蜜棗開始幹活了。

    今日,皇帝未時正刻就到了西花園,這下午兩點多的太陽火辣得很,他登上了假山頂的積翠亭,卻有涼風習習。

    這積翠亭假山是由張氏家族設計的,採用的是堆石不露土的堆法,主要選用的是湖石和象皮石,與蒼松翠竹相映成趣,就如一脈峻峭的青山。

    皇帝乾脆在小青山頂上的亭子裏坐下,要德祿把帶來的摺子放在桌上。他倒是要看看,那丫頭是不是會按點到崗,若是敢偷懶、遲到,把他的話當成耳旁風,這頓責罰是免不了的。

    他隨意取了本摺子看起來,眼瞧着從東邊牆根處冒出來兩個小人,與他人聊了幾句就進了凝暉堂,再出來時已經換上了那可笑的短布衣裳、戴着布帽。

    那兩個人拿了小鋤頭忙起來,一會兒在牆根挖挖土、一會又往新種的花苗上澆點水,儼然一副忙忙碌碌的樣子。皇帝很是滿意,舒心的看起了摺子,不覺看了快一個時辰,他覺着有些渴,便下了山往延春閣去。

    安勤和蜜棗幹了些零碎活,就到後院看移竹去了。

    這時小太監德祿出現了,說道:“兩位姑娘請跟奴才往延春閣,皇上賜茶了。”

    安勤背過身子,狠狠的翻了個大白眼,她已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順完一口氣後她才轉回身子,換了張笑臉說:“勞煩趙公公了。”

    蜜棗緊張的拉着安勤的手,跟着進了延春閣,她來宮裏五年多了可從沒遇着過這樣的事。

    進了殿門,又上了三樓。皇帝穿着一件輕薄的藍葛紗袍坐正在寶座上,喝着茶,吹着涼風、看上去心情爽快,這可真是難得了!

    這可是自安勤認識他以來,第一次見他朗目舒眉。平日裏總是吹鬍子瞪眼的,原來他五官迴歸原位時,還是挺俊朗的,嘴角微微揚起,就如一位文人公子正自得其樂。她突然意識到,這位歷史上最有名的皇帝,還正直年少輕狂呢!

    安勤和蜜棗跪安了,小太監送上了兩杯茶。這茶杯雖然很小,並不解渴,但她覺得這是一個好兆頭,皇上與自己這算是“化干戈爲玉帛”了?頓時也心情大好,忍不住微笑着躬了躬身子:“勤兒謝皇上賜茶,”就小心的端着茶杯喝起來。

    茶水入口雖淡、但花香濃郁,安勤不會品茶,但在這杯茶裏她卻品出了友好的滋味。

    皇帝見她端着茶杯只傻笑,想着:賞賜確實是能籠絡人心的有效手段,一杯茶就能樂成這樣,要是賞些金銀珠寶,那豈不是會感激涕零?

    一見兩人喝完,德祿便收過杯子,皇帝拿起一張紙示意他遞給安勤,上面寫了一首詩。皇帝笑着對她說道:“早聽太后說你善讀詩,你且讀一讀。”

    安勤一看字跡就知道是他寫的,大小佛堂裏放着許多皇帝手抄的經書,她還經常會試着臨摹一下。

    “曲折池塘快雨晴,課童移竹趁三庚。宜人葉鎖窗前色,入畫杆敲枕上聲。”這是一首寫移竹的詩!

    “你覺着朕寫得如何?”皇帝問道。

    安勤對這首詩歌的內容是毫無共情的,三伏天種竹子就是折磨人,哪裏來些詩情畫意?但看在皇帝心情好,她決定說幾句好話給他湊湊興:“勤兒覺得,皇上的這首詩行雲流水、文采斐然,清新飄逸!寥寥幾字竟然把移竹之事寫的充滿詩意,勤兒讀完都覺得渾身不累了!皇上,您這是滿腹詩詞,才高十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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