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用蒙古族的傳統方式慶祝皇帝的萬壽節,並各自獻上了大量壽誕賀禮:有各種品類的上等獸皮、精美的羊毛地毯、大量的乳油和乳酒、純白的駱駝隊、還有大量純種的蒙古馬匹。
慶典上處處是潔白的哈達、噴香的烤牛羊、甘醇的奶酒,和蒙古族的美女。
每天從太陽西斜開始,美食美酒、載歌載舞,直至深夜,歡慶的場地離營地不遠,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歡樂的氣氛。連續三日,東道主們都慷慨的給所有隨行人員送來了烤羊肉和蒙古奶茶。
烤羊肉的做法很簡單,只是灑了一點鹽,雖然聞起來很香,喫起來卻很腥羶。
安勤最愛喝的是奶茶,味道居然跟她從前最愛喝的奶茶很相近,熬製微苦的紅茶做底加入濃濃的牛奶,入口香濃醇厚。
託皇帝和中秋節的福,讓她整整喝了三天奶茶,一想到以後再難喝到了,很是不捨。
話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安勤曾經看過海上明月、高山明月,卻從未看過草原明月。她早早的收拾茶具就往河邊去了,希望今晚賞月的時間可以儘量長一點。
一輪明亮的滿月又大又亮的掛在天空中,神祕的深藍色天幕上偶爾飄過的一兩片雲彩,都被皎潔的月光染成了金色。
就如一盞巨大的燈照亮了原本黑暗的草原,它柔和明亮的光灑遍了整個大地。
當微黃的月光灑在河面上,一輪明月便神奇的落入了水中,在搖擺的水中飄飄蕩蕩,這清風、羣山、草原、河水伴着兩輪明月,化成了一個夢幻唯美的仙境。
我欲乘風歸去,何似在人間啊!
安勤解開了緊緊束縛的髮髻、脫下硌腳的木底鞋、卸下了如層層盔甲一般的外袍、展開雙臂奔跑了起來。讓清風從指尖穿過、月光灑遍全身,竟有一種涼爽又溫熱的奇妙之感。
這四年,她天天都待在一個不準說笑、不準走動、不準思考的牢籠裏,此時卻彷彿重獲自由一般。
她不知道真正的自由何時能到?但至少這一刻,她擁有如風般的快樂!活在當下,是我們唯一能做的。
安勤撒開腳丫子越跑越快、越跑越遠。今夜正好有月光她就不怕黑了,便頭也不回的朝着遠處遼闊的草原奔去,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直到帳篷城都已消失,腳都跑痛了,才停了下來。
經過連續三天的夜宴,皇帝應付得有些疲累,他參加這樣的慶祝主要是爲了籠絡各族之心,並不是他真心喜歡熱鬧喧譁。
在內心中他是渴望寧靜的,每日在紫禁城時,他最愛獨自一人待在小小的書房之中,賞畫賞字、萬分愜意。如今秋獮在外,無字畫可賞,他便想着去河邊吹吹風去,況且前幾日那莫名而來的歌聲讓他魔怔了,要找機會再去探探究竟。
他坐在河邊的草原上擡頭賞月,正思索着想要吟誦幾首與月有關的詩詞纔好。卻聽到有女人的輕笑聲從遠處傳來,似有似無、時斷時續,他後背一陣發涼:不會真是遇到鬼了吧!
皇帝倒是不信邪了,站起身來,尋着聲音的方向走了過去。
只見藍黑色的草原之上隱約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白影,盪悠悠的沿着河朝他飄了過來。
這時他真的有點發怵了,想轉身趕快離開,但轉念一想:自己連大虎都不怕,難道還怕鬼不成?
於是他索性盤腿坐了下來,屏住呼吸等那白影越來越近。藉着月光,他看得越來越清楚了:的確是一個女人,披頭散髮的只穿着一件白衣,腳步毫無聲息。她揹着月光朝自己慢慢走近,將她身畔染出瑩瑩的一圈光來。
皇帝見她並不像鬼!如此清雅脫俗,倒像是那月中仙子一般,便也不那麼緊張了。
當歌聲再次響起時,他立刻就辨出了:那夜唱歌的人正是她!
柔和溫婉的嗓音,就如在輕聲低吟,今夜她唱的是蘇軾的《水調歌頭》,旋律依舊奇異。
此時的歌聲已不似在夢中那般虛無,皇帝認定了:這是真實的存在!他果斷的站起身,想去會一會這位月下佳人。
安勤望着水中搖曳的明月正唱得投入,並未發現有人靠近,當唱完最後一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時,忽有掌聲響起,前方模模糊糊的走來了一個人,笑着說:“一首好曲!”
爲什麼?
爲什麼每次他都要用從天而降的方式突然出現?!不能換個出場方式嗎?
是皇帝就可以嚇死人不償命的嗎?!
萬一真的逃脫了,就萬事大吉了!若是實在跑不動了,自己只能磕頭認罪吧!至少有一半成功的希望,不能不拼一把。
三丈餘外的人突然調頭就跑了,皇帝硬是愣了一刻,這追還是不追?
內心洶涌的好奇心卻驅使着他,大步的邁開腿追了上去。
在此次對抗之中,體能和運動能力的差別是成敗的關鍵。一個運動白癡和運動天才比賽跑步,無論前者多努力也只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剛開始時,安勤還能保持百米衝刺的速度,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出比賽,她剛纔就不會一個人愚蠢的消耗體力了。只待她腳步稍慢了一步,手臂就被牢牢拖住了。她腿下拌蒜、直直的摔了下去。
那位運動天才毫無懸念的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如大山似的死死將她壓住了,迦南香的甜蜜一瞬間霸佔了她的整個世界。
安勤當然知道這是誰,但實在是無顏以對!
她膽小,不敢與那雙冒火的眸子對視,只好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怯生生的賠罪:“皇上莫要生氣,我是勤兒。”
皇帝毫不猶豫的捉住了這位想要逃跑的佳人,卻被她帶着重重的摔在了青草上。
她的眼睛被手擋住了,只留一張嘴軟軟糯糯的說出一句話。
其實皇帝卻並未聽清,他當下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一開一合的紅脣之上,好想俯下身子去嘗一嘗它們的滋味,是甜香還是辣口呢?他生生的定住了自己越湊越近的頭,只伸出拇指從那柔軟的脣上一撫而過,壓着嗓音一本正經的說:“起來吧!”
安勤覺得嘴上忽的一癢,止不住舔了一口。皇帝瞧見那小嘴忽的微張開來,粉舌調皮的在他剛撫摸過的位置一掠而過,頓覺血氣衝上了頭,只恨不得如大虎一般,撕碎眼前這誘人又調皮的獵物。
安勤一得令就馬上爬起來跪安。
皇帝已站立着背過身去,不解的問:“你跑什麼?”
“回皇上話,勤兒衣衫不整,恐御前失儀,”皇帝聽完,側過身子仔細打量了她一眼:一頭齊肩短髮、只着白色中衣,一雙光腳未着鞋襪,踏在青草之中,圓圓的腳趾就像是由最好的羊脂玉精心雕琢而成的。
儘管她這裝扮極不合禮數,但爲何又與這片月色草原又如此和諧融洽呢?
“你爲何要剪短髮?”他繼續問道。
“回皇上話,勤兒在此世間孑然一身、並無忌諱,況且勤兒手拙,確實學不會纏髮髻。”她如實對答。
“那又爲何又脫衣?脫鞋?”他又狠狠的盯了一眼她那玉琢般的腳指頭,煞是可愛。
“回皇上話,勤兒確實是太熱,白日裏裹得嚴實,只想在夜裏無人時能爽快一些,並未想過會遇到旁人。”一問一答之間,安勤並無任何隱瞞,反正事已至此,她也逃跑未遂。
皇帝並未再言語,也並未動怒,意外的平靜,擡腳往營地走了回去。
安勤默不作聲的跟在身後,在她眼裏,只剩下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想到去年冬天,他們也是這樣一前一後,最終那個背影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這兩次的似是而非的擁抱,讓安勤竟偷偷生了些留戀,她甚至希望時間停下來,能多汲取一些懷抱中的暖意。安勤不明白:爲什麼人的堅強在溫柔之中,反倒會變得脆弱了呢?
草原上的風繼續在無拘無束的吹着,漸漸吹散了兩人心頭各自難以言說的情愫。
快到達營地時,安勤停下了腳步問道:“皇上,勤兒以後晚上還能出來看風景嗎?”
“嗯,”他並未停步,頭也不回入了營盤。
一回到帳殿,皇帝就召來太監成祥,要他去帶一名前日進貢的蒙古女子過來,那股邪火需要滅一滅了。
但他很快發現輾轉於牀榻之上的自己,離奇的始終不敢閉上眼睛。
當他睜着眼睛時,面前是一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含情脈脈、風情萬種,兩條雪白柔軟的手臂繞上他的腰身,千嬌百媚莫過如此。
當他閉上眼睛時,眼前就只剩下那一開一合的紅脣在不停呢喃:我是勤兒,我是勤兒。那純白的衣衫肆無忌憚的鋪散開去,最終化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浪,欲將他沒了頂去。他多想放任自己與那調皮的人兒盡情糾纏!卻又不甘心自己在這片白浪之中,束手就擒。
他只能不停的命令自己:睜開眼!睜開眼!不要閉上!
這世間只能由我一人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