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洪寫的《神仙傳》裏就記載過這個故事。”繡娘說道。

    「廣成子者,古之仙人也,居崆峒之山,石室之中,黃帝聞而造焉。」

    上古仙人廣成子於崆峒山神仙洞內隱居修仙,偶爾與好友赤松子談仙論道,下棋消遣,好不逍遙自在。

    有熊氏的軒轅天子來巴蜀迎娶元妃雷祖之後,聽聞了蜀中仙人的傳說,於是便來到崆峒山尋仙求道,詢問“至道之精”。

    但廣成子直接拒絕了天子,說:“一個治理天下的帝王,雲氣沒積聚就想下雨,草木不待黃就想落葉,你這一把年紀都喂哪去了,我犯得着跟你講什麼‘至道’嗎?”

    於是天子退而回家,不理政事,無所事事,閒居三月,才又去拜訪仙人,說:“我已三月不問天下之政,無爲而治,如今我只想問一件事,什麼是‘治身之道’?”

    這次廣成子才點頭,將《自然經》傳授給軒轅天子。

    吳求道聽了介紹眉頭直皺,這段“黃帝問道廣成子”的故事很不正能量啊!

    整了半天,天子不理政事,尋仙問道還成正面宣傳了?這故事是在宣傳一種“治身爲本,治國爲末”的消極思想啊!彷彿是在說,爲了成仙得道,就算天下大亂也在所不惜的意思。

    怪不得後來的皇帝老是不問蒼生問鬼神,感情從根子上就歪了,他們不過是有樣學樣而已啊!

    後來呢,這《自然經》便從廣成子傳給軒轅天子,天子再傳給雷祖,雷祖又傳回了西陵氏。

    雷祖死後,西陵氏爲紀念她而修建了先蠶聖母廟,也將《自然經》的經文刻錄在壁畫之上,任何一個前來拜祭的族人都能直接學習這些經文。

    而不久之前,正是當今先蠶聖女繡娘將這些壁畫上的經文轉授給炎裔後人吳求道,助他度過了三尸劫數。

    「至道之精,杳杳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

    這段繡娘教過了,略過,這裏也教過了,吳求道越過已經學會的前半部分,抓住機會想把後半經文也偷偷記下來,就像一隻耗子掉進了米缸裏,想要瘋狂白嫖仙訣。

    「慎內閉外,多知爲敗。我守其一,以處其和,故千二百年,而形未嘗衰。」

    吳求道的精神越發專注,將外界的信息都屏蔽在外,額頭溫度飆升,不知何時起,在他眼裏,聖母廟上的壁畫線條彷彿都在不斷扭動,就像活過來了一樣。

    「得吾道者上爲皇而下爲王,失吾道者上見光而下爲土。今夫百昌,皆生於土而反於土。」

    吳求道感覺自己的大腦嗡嗡作響,壁畫上古風古韻的廣成子轉過頭來對着他開口唸誦起經文,他也不自覺的跟着唸了起來,兩人的口型逐漸對齊,聲音也不斷相和。

    「予將去汝,入無窮之門,以遊無極之野,吾與日月參光,吾與天地爲常,人其盡死,而我獨存焉。」

    那些小小的木質雕刻開始圍繞他奔跳踊躍,虯龍、奔虎、牛鳥、蟠螭、白鹿、狡兔、熊羆繞圈舞蹈,壁畫上的衆人都面無表情地念誦起了《自然經》,彷彿整個天地都與他一起合唱。

    「黃帝時萬諸侯,而神靈之封居七千……黃帝且戰且學仙。患百姓非其道者,乃斷斬非鬼神者,百餘歲然後得與神通。」

    不知不覺,吳求道走到了《黃帝乘龍昇天圖》前,壁畫上的軒轅天子也轉過身來,他頭冠黃冕,瘦骨嶙峋的身軀隱藏在一襲黃衣之下,騎在一條黃龍背上,衣袂飄飛。

    「黃帝採首山銅鑄鼎於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鬍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龍,羣臣後宮從上者七十餘人。」

    許多臣民抓着龍髯想要一同昇天,但龍髯拔墮,帝弓墜落,他們只能不甘心地仰望着黃龍上七十多個已經爬上去的羣臣後宮痛惜咒罵。

    「餘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龍髯拔墮,墮帝之弓,百姓仰望。帝既上,乃抱其弓與龍髯而號。故後世名其處曰鼎湖,其弓曰烏號。」

    騎龍的軒轅天子長着四張怪臉,彷彿在隨時注視着天下四方的異動,他的每張臉上都發着微光,正面那彷彿龍顏的古貌龐眉令人心生懼怕,而其他的三張臉上都掛着蒼白柔軟的奇異面具。

    天子左手裏拿着剩下那張面具,伸出右手對吳求道開口笑道:“要一起來嗎?”

    那些坐在黃龍背上的羣臣臉上也都泛起同樣的微笑,一同道:“要一起來嗎?”

    吳求道恍恍惚惚感覺自己正在往壁畫中飄去,壁畫之外的世界在他眼裏愈發的模糊,而他的眼裏只有那片鼎湖,那條黃龍,和那位傳說中的上古黃衣天子。

    有那麼一瞬間,他彷彿覺得畫裏那條黃龍就是軒轅天子自身,那些龍髯就是軒轅天子臉上垂下的亂須,許多龍鬚從面具底下散落開來,在空氣中隨意飄動。

    他的耳邊傳來越來越響的童聲吟唱,一條長長的龍髯從壁畫上伸了出來,纏住吳求道,要帶他一同乘龍昇天。

    “不過這部《自然經》太過博大精深,歷來都有很多族人不顧前車之鑑,一心修煉,勇猛精進,結果道化發作,上一刻人還跪在聖母廟的蒲團上,下一刻就七竅流血而死。”繡娘還在解說。

    “所以奴當日未將全篇經文唸完,也是怕有所不測,請恩公見諒。”繡孃的的聲音遙遙傳來,驚醒了迷糊的吳求道,“恩公,你怎麼摔地上了?”

    吳求道站起身來,解釋說很久沒喫飯,可能是有點低血糖。

    “啊啊啊啊!恩公,你眼角和鼻孔都流血了!”繡娘尖叫起來

    “是嗎?”吳求道隨手擦了擦,把臉上的血抹得到處都是,“沒事,大概是剛纔摔疼了吧?這先蠶聖母廟也逛得差不多了吧?要不我們現在就走吧?”

    “低血糖?”繡娘四隻蛛眼一齊轉動,擔心地看他,“恩公你真的沒事嗎?”

    “沒事沒事!”吳求道擺擺手。

    有事!有大事!爲什麼這《自然經》風險這麼大你不提前告訴我?剛纔我差點就被活化過來的肖像畫帶走了!哦,不是差點,我是已經道化發作死了一遍又重生了!

    什麼?人家正要解釋,結果我自己去偷學搞出來的事情?那沒事了,我們趕緊跑路吧!這詭異的西陵地穴我是一秒鐘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什麼神功祕訣,仙法古籍,正常人真的是一個字都不要學啊!

    他的耳邊彷彿還能聽到那首詭異的童謠在不斷迴旋。

    “衣黃衣,冠黃冕,黃衣之君好神仙。

    餐霞煉石三千年,一旦黃龍下九天。

    河出圖,洛出書,出鼎荊山湖光淺。

    羣臣攀緣墮龍髯,萬姓出啼墜弓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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