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作頌曰:天尊大慈悲普濟諸幽冥十方宣玄妙符命赦泉扃拯拔三途苦出離血湖庭沉魂滯魄衆男女總超升!」

    呂岩唸完最後一句,擡起頭來定定地看着吳求道,良久才說:“你練不成!”

    吳求道問道:“如果我練成了呢?”

    呂岩喝了口酒,閉上眼睛,還是說道:“你練不成的。”

    吳求道走到呂岩面前:“《太陰尸解蛻形籙》最後的那段太陰煉形法,估計連鉤提子自己都沒練成,但我第一次接觸就練成了!我就是那個萬中無一的絕世天才,你憑什麼說我練不成?”

    幾個藥人都把頭擡起來,看着對話中的兩人。

    “因爲……”呂岩嘆了口氣,“那樣修煉很危險!”

    吳求道眼前一亮,那就是說的確可以練成咯?他問道:“危險在哪裏?”

    呂岩說道:“大道幽深,若是一心體悟,勇猛精進……”

    “我知道!”吳求道插話道,“就會生出種種煩惱魔障,污染心智,總之就是克蘇魯掉SAN值那一套了,我心裏有數的。”

    呂岩搖了搖頭:“我雖不知你所說的是何意思,但我知道一點,你剛剛築基,雖然經歷了三尸關隘,但還是不夠明白一意求快有多危險!”

    說到這裏,呂岩站起身來,走到大殿門口,望着皎潔的月盤說道:“想要入道,就要感應和體悟什麼是‘道’,你可知什麼是道?”

    吳求道想了想說:“道,就是道路、規律,是天地宇宙的規律之總和吧?”

    呂岩點點頭:“上下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宇宙規律,你說的這個詞很好,那麼你認爲,人的心念能完全理解整個宇宙的一切規律嗎?”

    吳求道一愣,這個純陽子好像是在問自己:世界是否具有徹底被認識的可能性?

    按照吳求道本心來說,他其實也比較偏向不可知論,畢竟後世通行科學界的《不確定性原理》告訴我們,任何觀測者都不可能同時精確的測量出粒子的位置和動量。

    吳求道想了半天,只能說:“我覺得好像不太可能。”

    呂岩讚賞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在浩瀚宇宙之中,人是如此渺小,人類有限的心智無法理解宇宙的全部,只能通過順應自然,與天地宇宙不斷同化,來感受大道彰顯出的種種外象。”

    “任何妄圖用言語和思想,去歸納宇宙大道本身的行爲都如捕風捉影,因爲哪怕聖人也會迷失其中,鬼神也不通道之全貌。所以《無上妙道經》曰:”

    「大道也,言之如吹影,思之如鏤塵。聖智造迷,鬼神不識。惟不可爲,不可致,不可測,不可分,故曰天,曰命,曰神,曰元,合曰道。」

    呂岩解釋說:大道,是不可名狀、不可思議、不可掌控、不可觸及、不可測度、更不可能肆意拆分出來隨意研求的!

    因此體悟大道時出現的煩惱魔障,並非是大道有意害人,而是人若要將一座大山囫圇吞進肚子,腸胃自然而然會生出種種痛苦警兆,修道也是如此。

    “由此可知,心魔煩惱並非是築基專屬劫數,若要不斷修行求道,那麼感應外炁、參研大道便是每天日常,故而破三尸、除五毒便成了我等一生之功課!”

    “修行之道,只能盲人摸象,戰戰兢兢,而萬不可一蛇吞象,貪心冒進。!”

    “煉氣之士,躲三災避八難已是不易,但若遇道化污染,五毒障心,也隨時可能會淪爲瘋癲魔頭,受天下共討!那鉤提子本也是正經受籙的煉氣士,不就是一時鬆懈便迷了道心嗎?”

    吳求道皺眉說道:“也就是說,無論正魔兩道,天下間任何一個修行有成的修士,都是隨時會入魔的人形自走天災?”

    “不錯,小兄弟,我不願你再步了鉤提子師兄的後塵,一時急功近利,便稀裏糊塗入了魔障。”呂岩轉頭看向吳求道,“否則爲了蜀地黎庶之安危,我便也要對你行那除魔衛道之事了。”

    吳求道點點頭:“明白!無非是克蘇魯加上了敵我同源這一套嘛,我見多了。”

    “敵我同源?”呂岩咀嚼了一番這個新鮮的字詞組合,“不錯,敵我同源,實在爲親者痛,仇者快!今日我來遲一步造成如此慘案,已是心痛萬分,我實在不想再對小兄弟你出劍了。”

    “哈哈哈哈。”吳求道大笑幾聲,然後說道,“大劍仙,我相信你是真的爲了我好,也是真心護持衆生,其實在我的家鄉有個跟現在非常類似的‘火車困境’難題。”

    “火車困境?”呂岩歪頭。

    吳求道說:“那馬車也一樣。我們來打個比方,如果你看到一輛客運馬車……”

    呂岩出言打斷:“何爲客運馬車?我只知‘五行運輪’中有主運、客運之說。”

    “哦,就是專門用來運輸乘客的馬車。”吳求道說,“如果你看到,不,如果你是一輛客運四輪馬車的馬伕,馬車上除你之外共有10名乘客,但是很不幸的,拉車的駑馬受了驚,突然失控狂奔起來。”

    呂岩喝了口酒,閉上眼睛,開始在腦海中觀想出那個可怕的場景。

    “更不幸的是,你的面前只有兩條小道。”吳求道繼續描繪,“左邊那條路上只有1個人,右邊那條路上卻有5個人。如果你什麼都不做,馬車是會往右邊路上撞過去的,但你若是拉動繮繩……”

    “咳咳咳咳。”呂岩睜開了雙眼,接話道,“馬車便會往左道撞去,左邊那個人會死,而車上的10人與右道的5人都能活下來。”

    吳求道點頭:“不錯,你都會搶答了。那麼,如果你是那個馬伕,你是什麼都不做,任憑馬車撞死右邊5個人;還是拉動繮繩,把左邊1人撞死;亦或是冒着風險逼停馬車?”

    呂岩沉默許久,不時咳嗽幾聲。

    吳求道直視呂岩的眼睛,默默等待他的回答,呂岩歪頭錯開了交匯的視線。

    “你是在類比現在的場景對嗎?蜀地生民,是馬車上的那10人。”呂岩指着被捆的藥人問道,“他們是右邊那5人,而你就是,左邊那個原本不該死的無辜路人。”

    “右邊那5個人不無辜嗎?”吳求道問。

    呂岩看向那些藥人,然後嘆了口氣:“他們也無辜!遭的都是無妄之災。”

    吳求道問道:“說吧,你會怎麼做呢?”

    呂岩又想了很久,幾次張口,卻都沒能說出答案。

    “說不出來嗎?”吳求道俯身撿起了那本抄有《仙砂返魂籙》的殘卷,“說不出來那就請讓開座位,讓我來拉繮繩吧,大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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