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骸所不遠處的一間小屋裏,田鸞在自己的房間內來回踱步。

    雖然他知道自己不必着急,何況再怎麼着急也於事無補,但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這對於一個飛昇至太黃皇曾天的仙人來說,實屬非常罕見。

    這也難怪,畢竟田鸞這傢伙,根本不是以尋常方式得道成仙的凡人修行者。

    田鸞本是大唐長安人,家中時代爲官,到了他這一代,已然家資頗豐,但不知爲何,兄弟五六人,全都三十歲不到就夭折了,以至於他活到二十五歲的時候,母親就擔心得不得了,到處求神拜佛,可還是放心不下。

    田鸞常聽世人說修道之人有長生不老之術,便起意入了華山,尋找修行者。

    由於家中年輕人死得都早,田鸞心懷恐懼,因此一路上確實非常誠心,離華山山腳還有幾十里路,遇到一個黃冠道士自山中出來,於是他便小心翼翼地行禮拜見,表明自己求仙的心志,希望道士能夠指明山中路徑。

    那黃冠道士打量了幾眼田鸞,見他求道心誠,便指着路旁的柏樹隨口回答道:“何必到深山老林裏找呢?這就是長生藥啊,可靈不靈驗,到底還是看你自己心志如何罷了。”

    田鸞心中驚奇,但他如今是病急亂求醫,什麼偏方沒試過,如今疑似遇上了仙緣,怎麼會放過機會,便連忙追問仙方詳細內容。

    待他記下配方以後,仙人已經不知所蹤,於是田鸞就直接回了家,連華山也沒上去。

    回到長安以後,田鸞採買了許多新鮮柏葉,將它們暴曬之後磨成粉,和水吞服。

    他心志堅定,控制葷腥,連續吃了六七十日,沒有什麼效果,只是經常覺得煩躁發熱,但他還是堅持不斷的服用柏葉粉。

    吃了兩年多,田鸞開始頭痛發燒,每次一發燒,眼睛就腫脹疼痛,腦袋也疼得像要裂開一樣,全身長瘡。

    田母看見兒子這個樣子,非常心疼,哭着說:“本來求仙是爲了延壽,現在反倒要被這藥害死了!”

    田鸞也覺得這藥有問題,但他已經喫到這個地步了,沉沒成本太高,就算現在停藥估計也活不了多久,不如喫到底,賭上一把,於是他狠下心來,一日不停地繼續服藥。

    喫到五六年的時候,田鸞頭疼發作,腦門裂開了一條縫,自此頭骨漸漸分離,頭皮底下偶爾能看到灰白的溝壑。

    到了七八年,他的熱病發作得更厲害了,渾身燙得像是着了火一樣,別人連靠近都做不到。他身上的瘡全都潰爛了,膿水流遍全身,幹了以後像膠一樣包裹住皮膚,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柏葉清香味。

    田母覺得兒子快要死了,每日都是親自伺候,晚上則以淚洗面。

    有一天,田鸞突然開口說:“今天身體好了點,我要沐浴洗澡。”

    於是田母就命人將浴桶送進房間裏,倒入熱水,幾個下人一起上去,小心翼翼地把田鸞擡進浴桶。

    自從得病以來,他已經十幾日痛得睡不着覺,現在身體好了很多,就讓左右把門關上,不要發出聲音驚擾他,就這樣,他很快就在浴桶裏睡着了,一直睡了三天,呼吸不停。

    三天以後,田鸞在睡夢中悄然逝世,面色不改,身體不腐,尸解成仙,臨終異香滿室,空中聞音樂聲。

    當他再度睜眼的時候,看到有幾位黃冠手持旌節,帶着他飛昇太虛,拜謁上清,遍禮古來列仙。

    天庭羣仙們看到了田鸞,就笑着說:“柏葉仙人來了?”

    田鸞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已經位列仙班,神位就是柏葉仙人。

    天庭教授了田鸞一些仙術,又將他的姓名在玉牌上刻成金字,藏於上清宮。

    然後有仙官告訴田鸞:“你且先尋個地方修行去罷,等到天官序列有了空缺,就會召你回來。”

    田鸞沒有辦法,只能在太虛隨便找了個無人的地方慢慢修行,但等了一百二十三年,也沒有仙使相召。

    他去探聽消息,原來如他這樣意外成仙的,大多都是隨便送了點仙術打發走,若無天大本事傍身或是立下天大功德,就是等上千年萬年也填不了職闕。

    他沒有辦法,便在天人中廝混,修行之餘坑蒙拐騙,竟真讓他碰上了一個好機會。

    偏僻的太黃皇曾天有一小國,名叫曲女國,與東方鄰國摩揭陀國向來摩擦不斷,曲女國國主伽坎德爲求戰事勝利,遍請諸天高人仙靈而不得。

    田鸞看準時機,佈局哄騙,竟讓那伽坎德國王對其驚爲天人,請回國中,奉爲上賓,稱他是“柏葉大仙”。

    恰好那時候,伽坎德國王的女兒珊悅姬妲公主與敵國之人私奔了,國王心中大惱,就尋了田鸞想辦法將女兒帶回來。

    田鸞爲了謀取曲女國國師之位,不得不設計從巴連弗邑救回珊悅姬妲公主。

    他暗中調查巴連弗邑,發現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並非是那勞什子毗羅闍城主。

    毗羅闍其實是摩揭陀國的貴族,因爲帶兵打仗立了功,摩揭陀國王便將巴連弗邑送給他作爲封地,實際上這座城市由城中的神祕教派畢舍遮教所掌控。

    於是田鸞便化名“迷怛羅”,想方設法與那畢舍遮教勾連了上來,靠着行賄成爲了畢舍遮教的“老朋友”和“貴賓”,但並不是用七珍。

    黃金、白銀、琉璃、珊瑚、硨磲、赤珠和瑪瑙是諸天通用的法財貨幣,但對於祕密掌控了摩揭陀大部分地區的畢舍遮教來說,並不算什麼珍貴之物。

    田鸞在接觸後的漫長試探中才發現,原來畢舍遮教是個食屍邪教,等待自然死亡的屍體實在太慢,教中一直缺乏屍體來源。

    於是他想到了一個辦法,背靠一個國家的他,慷慨地供給了大量比黃金更加不詳、腐朽的東西。

    自從迷怛羅大師來到此地,從戰場和墳塋裏蒐羅來的死屍傾泄而入,以非同尋常的充裕塞滿了神廟,餓鬼王佛沒有再缺少過食糧。

    而作爲行賄方,田鸞不但能在巴連弗邑隨意行走,探查軍情消息和珊悅姬妲公主的近況,也藉機學到了不少畢舍遮教的祕傳法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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