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點說,是連屋子都沒出過。
主院裏彌散着濃重的藥味,可那些太醫開的藥,沈鶴行卻一口都不曾喝。
侍衛阿九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企圖達到一點效果。
——喝藥要入腹,在院子裏不斷煮藥,讓藥味隨着空氣被王爺呼吸進去,多少也能吸收一點吧?
爲此,阿九沒少被沈鶴行罵。
可他仗着沈鶴行下不了牀,一意孤行。
阿九覺得,王爺還有力氣罵人,總比死氣沉沉沒有一點情緒波動好。
萬一王爺哪天被他氣得下了牀,這腿就真的好了呢?
阿九寧肯王爺爬起來揍他。
可是現在,連這一招,也沒用了。
王爺不理他,也不生氣,甚至飯也不怎麼吃了。
一連三日,整個人瘦了好大一圈。
阿九心裏慌極了。
他坐在門口熬藥爐子邊的小凳子上,拄着下巴發愁。
這可怎麼是好呀。
王爺不好起來,王府人心都要散了。
下人們也都不好好幹活了。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噔噔噔”跑來,很快,有個下人弓着腰,一手撐着自己的膝蓋,一手指着身後,上氣不接下氣。
“阿……阿九侍衛!府裏闖……闖進了兩個瘋婆子!還……還斷了阿春和阿才兩人全身的骨頭!您……您快去看看吧!”
一聽這話,阿九騰的一下站起來,就往外走。
自從沈鶴行斷了腿,有不少人都來上門挑釁尋事,阿九嫌他們吵着自家王爺,將人全都不客氣的打了出去!
沒想到這才安靜了幾天,就又有人自尋死路!
正好他心裏煩着呢!
不過剛走到主院門口,阿九又折身返回。
將手裏扇風燒火的蒲扇塞進那下人手裏。
“我去應付她們,你去替我坐門口熬藥去!王爺還沒好,藥不能停。”
那下人心中不齒。
太醫說了,王爺已經沒救了,以後就是個廢人了!
還熬什麼藥?
要是熬了藥就能好,那還要棺材鋪做什麼?
所以等阿九一走,那人就隨手丟開蒲扇,躡手躡腳跟了上去。
阿九侍衛那麼厲害,那兩個瘋子肯定不是他的對手吧?
-
有人鬧事,阿九的確很生氣。
可當看到兩個穿着王府下人衣服的男人,被一個滿身補丁的婆子隨意拖着走來,軟趴趴在地上帶出兩條泥痕,就連青苔也刮的亂七八糟,他心裏的氣一下就變成了驚訝:
這婆子的力氣,怎麼這麼大!
看清那婆子的相貌之後,阿九腦海裏蹦出第二個念頭:
這婆子怎麼有些眼熟!
阿嬤和阮嬌嬌第一次進城,也是第一次來王府。
這七拐八拐便繞了不少路,兩人好久才往主院方向走了一點。
如今瞧見不遠處站着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看起來好像還有些聰明的樣子,阮嬌嬌便輕輕戳了戳婆子。
“阿嬤,我們有人可以問路啦。”
兩人腳步加快,來到阿九跟前。
結果沒等阿嬤開口,阿九先是遲疑着喚了一聲。
“阿……阿嬤?!”
“啊呀!”
阿嬤慣性應了一聲,可很快就皺着眉頭,有些不解。
“你是誰呀,怎麼知道我叫阿嬤呀?”
這奇怪又獨特的腔調,很快讓阿九欣喜若狂!
“阿嬤!我是阿九呀!就是五年前,在凌霄山上偷喫你燒的田雞,被你揍了一頓,骨頭都斷了的阿九呀!那時候我家王爺被阮神醫救下,我們在你們凌霄山上住過三個月的!我被阿嬤你打殘後,就是阮神醫幫我治好的!你看,我現在活蹦亂跳的,身子骨好得很呢!”
說着,阿九歡歡喜喜的在原地蹦躂了幾下。
阿嬤“哦哦”了兩聲,“啊呀,我想起來咯,你就是那個不太聰明的小阿九呀。”
的確有些不太聰明的阿九:“……”
可眼下這不是關鍵。
阿九激動地拉着阿嬤的胳膊。
“阿嬤!你們和阮神醫後來去哪裏了?前些日子我去凌霄山找阮神醫,可是看到屋子都空了,還落了好厚一層灰!對了,阮神醫人呢?現在在何處?和你們一起來了嗎?”
“我家王爺病了,這次所有的大夫都說他的腿斷了,再也治不好了,以後再也下不了牀了,可是我不信!阮神醫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你們是不是知道,我家王爺病了,所以才特地趕來救他的?!”
阿九平時話不多。
可阮神醫就是他能抓到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所以看到凌霄山上的人,一下子就像是重新找到了希望,話也一句趕一句,說個不停。
阿嬤終於等到說話的機會。
她皺皺眉。
“先生已經死了呀,棺材板還是我放進坑裏的呀,釘子都釘嚴實了,再也不會活過來了呀。”
這話就像一記重錘。
直接砸落在阿九心上。
阿九呆呆踉蹌,失魂落魄。
片刻之後,有什麼東西在耳邊發出碎裂的聲音。
就在阿九以爲,是自己的心碎了時,撕心裂肺的慘叫在身後響起。
“疼啊——!”
阿九嚇了一跳,回頭。
正瞧見阿嬤揪着一人。
那人被折斷了腰椎,整個人像只蜷縮的軟腳蝦。
與此同時,阿嬤獨特的口音響起。
“嘿呀,終於抓到你了呀!逃不掉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