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嬌的語氣可愛又俏皮,聽在張大夫耳中,極盡嘲諷。

    可是對屋裏其他婢女來說,簡直如聽仙樂耳暫明。

    這些日子以來,她們可沒少被張大夫欺負。

    不僅僅是要求她們做這做那,給他捏腿捶背,也不僅僅是在言語上各種謾罵,張大夫甚至還對她們動手動腳。

    這人說是一個大夫,簡直就是一個流氓,一個惡棍!

    可夫人康健時,對她們都很好。

    婢女們也想夫人早點好起來。

    如果忍一時委屈,能讓夫人早些恢復健康,那她們忍了便是。

    所以劉元慶一直不曾知道這些事。

    攝政王妃今日如此懟張大夫,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爲她們出了口惡氣。

    婢女們暗暗攥緊拳頭,給嬌嬌打氣。

    但她們也害怕,嬌嬌會沒有辦法。

    因爲這位王妃實在太小啦。

    於是在衆人期待又擔憂的目光中,懟完張大夫,又衝着敢怒不敢言的他做了個鬼臉之後,嬌嬌在衆人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中,來到劉夫人牀邊。

    牀頭還隔着一道簾子,遮擋了外界的光線。

    嬌嬌忍不住有些心疼劉夫人。

    一個正常人待在昏暗無光的屋子裏,時間久了都會出現種種問題。

    更何況,是劉夫人這樣一個久病之人呢?

    這些年來,一直錯失擁抱陽光的機會,她的日子,該有多難捱呀……

    黑暗中的人,對一切都格外敏感,也會格外戒備。

    嬌嬌害怕自己這個陌生人,會刺激到劉夫人,於是聲音更加輕柔。

    “夫人,你別怕,我是大夫,現在我要來給你診脈了,你別緊張,我會很溫柔的。現在我要把手伸過來,摸一摸你的手腕啦。”

    軟糯糯的聲音,就像是一道帶着甜味的春風,吹進所有人的心田。

    嬌嬌隔着簾子,慢慢把手伸進去,摸到了劉夫人的手。

    那隻手骨節清晰修長,手腕也纖細至極。

    幾乎不用看,嬌嬌也能感受得到,此時此刻,躺在裏面的劉夫人,是何等骨瘦如柴。

    “夫人,你放輕鬆,如果你願意讓我幫你診脈的話,輕輕動一動你的食指。”

    很快,嬌嬌感受到掌心一陣酥癢,是劉夫人的手指在動。

    雖然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可她依舊清醒,依舊能夠回答問題。

    這對診病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好啦,夫人,我感受到了。我現在要給你把脈咯。”

    說完這話,嬌嬌手指上移,摸上劉夫人的脈搏。

    屋裏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全都聚精會神地盯着阮嬌嬌。

    尤其她保持着把脈的姿勢,久久不語,衆人的心徹底提了起來。

    一片沉默之中,懂得不耐煩的張大夫,忽然冷笑一聲。

    “我就說這小丫頭片子技不如人,根本沒什麼本事,還要用什麼神醫弟子的名頭,出來招搖撞騙。現在好了吧?把了這麼久的脈,連一句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這樣的醫術水平,劉大人,您還敢把自己的夫人交代給她?”

    劉元慶的心逐漸沉了下去。

    原本燃起的希望之火,一點一點被澆滅。

    是了,攝政王妃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呀……

    他怎麼會因爲外頭那些傳言,就如此輕信,如此冒昧的覺得,王妃真的有辦法呢?

    今日這件事,的確是他太過冒昧,顧慮不周。

    但王妃願意撥冗前來,給自家夫人看病,劉元慶還是非常感激的。

    哪怕王妃最終什麼也診斷不出來,但劉元慶感受得到她的善良與熱心。

    所以也不允許張大夫在這種時候,落井下石,得理不饒人。

    “張大夫,俗話說得好,術業有專攻。王妃雖然對拙荊的病沒有法子,但這不代表,王妃就不是一個好大夫;也不代表,她日後不會成爲一個好大夫。您作爲一個前輩,還是要胸襟開闊一點纔好。人有終老時,莫欺少年窮。”

    “劉大人這話可就不對了,先前信誓旦旦的說自己有法子,並對在下極盡嘲諷的,正是這位王妃不是嗎?既然您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那在下也有話要說。”

    見阮嬌嬌沒有辦法之後,張大夫整個人都端起了架子。

    劉夫人的病,現在只有他有法子治。

    哪怕只是幫助夫人苟延殘喘的續命,那也比一般束手無策的大夫要強得多。

    劉元慶離不開他的幫助。

    所以此時此刻,他要把先前所受的委屈,百倍千倍的討要回來。

    “這些日子,在下是看在大人盛情難卻的份兒上,才勉強留下來,給令夫人診治。可今日這番,在下終於明白,劉府並非在下棲身之所,大人也並非在下的伯樂。趁此機會,在下與大人就此作別。從今往後,在下依舊做自己的雲遊醫,令夫人的病,在下只怕有心無力。還請大人另請高明吧!”

    一聽張大夫要撂挑子,劉元慶頓時如遭雷擊。

    此前,他一直在兩邊周旋,爲的就是避免張大夫如此。

    可萬萬沒想到,他已經極盡可能的公允,張大夫依舊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曾經在聖賢書上讀過的話,此時在劉元慶腦海不斷盤旋。

    “張大夫,先前是我冒昧,若有冒犯之處,本官願意給您道歉,還請您不要放棄拙荊啊!”

    周圍的婢女們看着自家主子如此卑微,心裏又氣又憐。

    她們想勸大人,告訴他,這位張大夫心眼極小,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得寸進尺。

    可她們又不敢如此,因爲她們也怕,張大夫真的離開,夫人藥石無醫。

    見張大夫一直不肯答應,劉元慶最後乾脆豁了出去,伸手一撩衣袍,就要給張大夫跪下。

    “大人!不可啊,大人!”

    屋裏的下人們再也看不下去,終於涌上前來,攔住了劉元慶。

    “我家大人,堂堂八尺男兒,更是朝廷命官,張大夫,你若有心,何至於將他逼迫至此!”

    “我可沒有逼迫他如此!”

    張大夫攤開雙手,一臉與我無關的模樣,“你們誰聽見我讓你家大人下跪了?我也不是你們府上的下人吧?診不診病,是去是留,都是我的自由吧?怎麼着?劉大人你還想假公濟私對在下用強的?天子腳下,這就是尚書府能幹出來的事兒?”

    “尚書府的確幹不出來這種事,因爲劉大人是君子,府裏的家人們也都良善忠厚,所以這才事事捧着你。但我不是!”

    一直坐在牀頭,專心把脈的嬌嬌,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起來,一路走到衆人跟前。

    青稚嗓音裏,帶着些許凌厲之氣。

    那一瞬間,劉元慶好似在這位王妃身上,看到了幾分攝政王沈鶴行的影子。

    “王……王妃?”劉元慶看向阮嬌嬌。

    “劉大人,你不用跪他,令夫人的病情,我有辦法。三個月的時間,我可讓令夫人恢復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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