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欲未眠 >第15章 死亡的歸宿
    經過他們這一鬧,時間自然推遲了不少。安眠沒趕上八點零五分的公交車,是踏着點到醫院打卡的。爲此,一路上她都在心驚膽戰,生怕,獎金沒有了。

    好在,主任看在她休假的份上,沒有計較。爲此,周醫生的小眼神飛了她好幾次,還是安眠答應他一頓小龍蝦才完美解決了的。

    小人當道啊。

    安眠記掛着向老師討教的事情,當天中午飯也沒喫,交代給自己的預約員,錯開時間,她得出去一趟。

    來醫院之前,安眠就給老師發了信息,老師表示直接來諮詢室就行。她對那裏,也是輕車熟路。

    李老師是安眠的貴人,但她們的關係卻亦師亦友。在大學期間,李老師是擔任心理學的老師,也是那段時間裏,跟安眠結下了緣分,一直幫着安眠在學業上有所成果。

    常言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安眠算是悟性很好的那一類,李老師更多交給她的是技巧性的東西,但在長者的身上,通常是能得到心靈滋養的,這種東西,經歷越多,看得越透。

    李老師從退休後,就在經營着一間心理診所了。有時間,安眠會來幫幫忙。這次她來顯然是有心事,步履從一開始就匆匆的,李老師一直閉眼養神,身子靠在藤椅上,耳朵卻很敏銳地聽着門外傳來的動靜。

    安眠恭恭敬敬地叫了聲:“老師。”

    半分鐘後,李老師才睜開眼睛,她的頭髮被利落地盤在腦後,不難看出,鬢間已經有了些許花白,眼角處隨着她笑着留下了歲月的痕跡。就是這樣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給人的印象極佳,卻絲毫跟心理醫生聯繫不到一起。

    “怎麼來得這樣匆忙?”她的聲音也是輕輕緩緩的,沒有置喙的痕跡,就像一位長者在慈愛地跟小輩交談。

    聽到老師這樣問,安眠感覺腦海裏的那根弦猛然間斷了,她長時間高壓的情緒得到釋放,不住地,哭了起來。

    再怎麼說,她也只是個女孩子。這下身後有了親近的人,她纔敢放肆地宣泄一下:“老師,我遇上大麻煩了。”

    看着安眠這樣的痛苦,李老師抱住了她,用輕輕拍打她背部的方式來告訴她:自己在,一直在她身邊,她不是孤身一人。

    等安眠的情緒漸緩,老師遞給她一杯熱茶,耐心地聽着她講。原來怎麼算也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她就經歷了這麼多,恍惚間,安眠發覺時間原來過得那樣快,她本該是那光明,去觸碰他時,卻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深秋,無邊的晚風觸及着萬家燈火,適當的冷風蕭瑟得讓人頭皮發麻地清醒。她回想起老師的那句話:“承受不了的時候,就逃吧,你世界的邊界,由你來定。”

    這無疑,是站在她的角度來說的。

    在這樣溫柔的季節,走在街頭,安眠有些靜默地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他們大多臉上都掛着睏倦和對一切事物的乏味,他們習慣了循規蹈矩、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生活,逐漸變得麻木。

    當一座城市陷入死寂,大抵也不過如此。

    看着繁華似錦的大城市在夜晚燈火通明,不少未經人事的少男少女搖曳着身子,盡情釋放着自己的慾望,讓自己徹底在這座城市裏沉淪,享受着片刻的紙醉金迷。

    這一刻,又怎麼說?絕對的理性從理論上說,根本都是不存在的事情。那片刻地放縱自己又如何?

    多少人是因爲尋求刺激去吸食那些東西,多少人是因爲本着下一局絕對翻盤的心理輸的傾家蕩產,人的慾望,滅不了,除不盡,只會一直在黑暗中滋生。

    所以安眠一直覺得,擁有絕對理性和絕對抑鬱的是神。但凡是人,都不會處在這兩個極端的任意一種,做不到。

    賈平凹先生說:“世上的事,認真不對,不認真更不對,執着不對,一切試做空也不對,平平常常,自自然然,如上山拜佛,見佛像了就磕頭,磕了頭,佛像還是佛像,你還是你,生活之累就該少下來了。”

    自古人生最忌滿,半聾半啞半糊塗。

    她好像聽懂了什麼,但心中的執念讓她不願再去想,可能本能使然吧,她也只是世俗之人罷了。

    老師最後的那句:“溫柔是黑暗世界裏永恆的光。”或許告訴了安眠答案。於天地間,我們不要活得像螻蟻一般,於人間我們別自以爲是,於感情,別丟掉了真心。

    等她回到醫院裏,卻被告知她的病人於下午三點十五分在自家自殺身亡,是沈清。她沒能抵擋住那些留言蜚語,她不是神,沒有極致的理性,卻擁有了極端的抑鬱。

    醫生會開口說:“病人開始的時候求生慾望很強,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沒有了生存意識。人一旦沒有了生存意識,哪怕我們醫術再強也救不活。”

    安眠作爲沈清的心理醫生,對她的死亡表示惋惜和哀痛。可就因爲她的職業,她更加了解沈清的病情:“即使眼光刺眼得很,我的世界依然是灰色的,別跟我說世界很美好,那是你的世界不是我的。”

    大家面對抑鬱症病人最常的說的一句話就是:“加油,你要活下去,想想你的父母,你走了他們怎麼辦,這個世界還很美好…”

    但,沒有問:“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當一束光突然照進黑暗,那束光就有罪。

    但現實中,大多,那束光都未曾出現過。

    這世間,死亡太多了。有如同玫瑰香皂花,獨自慢慢凋零的死亡,有心甘情願從頂樓跳下,擺脫自我的死亡,但大多,當缺氧的警報亮起,又會在那片刻的瞬間,奮力掙扎,卻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

    或許死亡就是歸宿,真正的離別也沒有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的厚意,沒有長亭古道的依依惜別。只是在那個不爲人知的房間裏,有人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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