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江楓就給程佑打了電話,讓他開車來別墅一趟。而他自己,則是一夜沒睡。
程佑的速度很快,江楓琢磨着這小子是還在被窩裏,被自己一個電話吵起來的,滿肚子委屈沒地兒發,以至於他把車停在車庫裏,來到別墅的時候看他的眼神都是飄着的。
小夥子也不客氣,裹着厚厚的羽絨服就往沙發上一座,見茶几上放着盤新鮮的小金橘,拿了一個就剝了起來。
“楓哥,今兒個真的要凍死人,您有啥吩咐啊?”他一邊問,一邊將剝好的半個橘子塞進嘴裏,說出的話有些囫圇的。
等程佑滿心滿意地喫完這個小金橘,江楓依舊沒回復他。他詫異地望向了江楓坐着的方向。
他發誓,他絕對沒見過這麼狼狽的江楓。淡藍色的襯衫質感很好,衣領敞着,露出他精緻的鎖骨,許是先麻煩,袖子都被他挽了上去,昨天做好的髮型此時軟軟地塌着,他的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只是機械性地重複着抽菸的動作。
我嘞個乖乖!
不由得,程佑在心裏暗歎了一句。
他的目光順着下去,地上全是菸頭。
“楓哥,您怎麼了?”小夥子這會兒才堪堪消化掉眼前的場景帶給他的震撼,吞嚥了下口水,有些關心地問。
想來江楓是聽見他的話了。抽了那麼多煙,他的嗓子很不好,聲音很低啞,“一會兒,幫我送個人。”
“好。”
程佑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他跟前,這裏偌大的地方充滿了尼古丁的味道,很衝。作爲一個男人,他都知道,他理解。
江楓掐了煙,將一封信遞給了程佑:“一會兒上了車,把它交給安小姐,什麼都不要說。”最後那句話,他說得很嚴肅,小夥子這會兒看着他,點了點頭。
“我就不送你了,你等她起來,告訴她可以走了就行。”像是覺得還有要說的,他又叮囑:“如果她問,你就說是我說的。”
等安眠下了樓,看見坐在沙發上的程佑,他說:“我送您回家。”
安眠笑了,她目光流連地看了看身後那扇緊閉的房間門,隨後對上了程佑的目光。
“走吧。”
江楓承認,他不敢看,不敢看着安眠離開自己。所以他該死地躲了起來,在房間里拉上了窗簾,將自己縮成一團,鑽進衣櫃裏。
他放過安眠了,卻沒放過自己。
程佑聽江楓的話,上了車纔將那楓信遞給安眠。他坐在駕駛位上,透過前視鏡去看她有什麼反應,他真的很好奇,這兩個人是什麼關係?
那女人打他見的第一面,就是純。儘管她只穿了件薄薄的針織開衫,裏面是件白色的棉織裙,長髮披散在身後,面容很清秀。
她從一上車,就是望着窗外發呆。他本以爲她會回去收拾一下,最不濟也得帶件棉衣吧,外面天氣真的很冷,但這女人卻感覺不到一樣。
她的視線,是被那封信拉回來的。
她幾乎顫抖着手,打開了它。
車子緩緩起步,雪天路滑,程佑開得很慢、很穩。
信封上的字一如其人,剛勁有力、矯若驚龍。
“安眠親啓。”
眠眠,這封信是我思慮良久,才動筆寫下的。或許是在那晚的地下室,看着你先一步離開的背影,我就有預感,你要走,我原以爲我可以矇混過關,但你沒再給我機會。
我很抱歉,關於我們之間,你我未有幸,說一句我願意。
我無能爲力。
就連替你戴上那枚戒指,都是我偷着戴的。自始至終,你應該沒想過嫁給我吧…
辛波斯卡寫下過一句話:“我無法找到任何理由替自己辯解,因爲我便是自己的障礙。”
我曾經試圖去打破它,想像個正常人一樣,但我發現,我不能。我努力了那麼久,隱藏了那麼久,你輕而易舉地就可以挑動我的情緒,讓我再一次處在崩潰的邊緣。
我對你做過的一切傷害,正如你說的,只會變成讓我們漸行漸遠的調味料,對不起。
我放過你了,你走吧,離開的越遠越好,找一個愛你的人,這樣,我也能安心一點。
我在寺廟裏替你求了平安,眠眠,我愛你。
江楓
2020年12月18日夜
她以爲,她不會哭的。
你我未有幸,說一句我願意。
安眠將那枚戒指摘下,緊緊的攥在了手心裏。
車子駛出了那座深山,她看見車流涌動,人來人往。
她還是,離開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