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未梁 >第一章 有尿騷味
    半日餘暉隱入在一片烏雲之中,空氣中熱浪陣陣,瀰漫着燥熱的氣息,遠處,綿延數十里的官道上出現一小隊騎兵,他們順着官道由南向北飛馳進入了一片小樹林,掀起不小的塵土。

    “稟告大人,將軍正押解梁國俘虜,職責所在脫不開身,特遣小人前來通報,煩請大人在此停留片刻,稍作休息!”

    騎兵隊在一輛裝飾普通的黑色馬車前停下,其中一人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朝馬車方向作揖道。

    馬車兩邊分列兩隊蒙面軍士,甲冑在身,目光如冰,氣勢凌人,個個都不是什麼善茬,迎頭一人手持一面黑旗上書一個顏字。

    馬車裏沒發出任何動靜,兩邊軍士也如死侍一般紋絲不動,跪地士兵更不敢妄動,保持原有姿勢,只把頭埋得更低,來掩飾內心的緊張和畏懼,細密的汗珠不斷從他的額頭滲出,在下巴尖匯聚成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上。

    “你回去轉告將軍,慶宜郡主正從都城趕來,已經過了東京城,該怎麼做他清楚,還有相爺特地叮囑讓他不要與郡主起衝突!”許久,馬車裏傳來渾厚的聲音,這聲音穿透力十足,像一把尖刀扎進士兵胸膛一樣,令久經沙場的士兵全身一震,連連點頭稱:“是!”

    話音剛落,兩隊蒙面軍士動了,他們井然有序的簇擁着馬車掉頭朝南方向小跑前進,很快消失在一個拐彎口,不見蹤跡。

    “百旗大人,馬車裏坐的什麼人?”

    “不該問的別問,言多必失,趕緊回去稟報殿下!”

    這個被稱爲百旗大人就是剛剛跪地彙報的士兵,此刻的他早就嚇得不輕,嘴脣發白,冷汗直冒,盔甲浸溼了一大半,雖然馬車已經遠去許久,但仍心有餘悸,面對手下的詢問,他心不在焉,只想早點離開這片小樹林。

    “百旗大人,小的怎麼聞到一股尿騷味…”

    ……………

    一馬平川的平原上,出現一條如蛆緩慢蠕動的隊伍。

    這支隊伍一眼望不到尾,把偌大的平原分成兩半,曲折蜿蜒,它和以往逃難的隊伍沒什麼兩樣。

    不同的是,倒更像一支被俘虜的隊伍,周圍不斷有騎兵來回跑動,還不時揮動馬鞭打在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身上,每次都會掀起不小的騷動。

    面對逃跑的俘虜,他們似乎沒脾氣,不緊不慢的揮動馬鞭,像在遛狗,獰笑着騎馬趕上去。

    他們不急着殺死對方,而是先讓對方跑到力竭跑不動了,然後幾匹馬圍住對方,輪流砍殺,左一刀右一刀,偏偏刀刀避開要害,俘虜幾次跌倒幾次爬起往前跑,血流一地,拖了好遠,直到血流乾而死,方圓幾裏的空氣中瀰漫着血腥味,中途悽慘的叫聲響徹整個隊伍上空。

    殺雞儆猴,以儆效尤,有時候暴力確實能提高工作效率。

    沿途這樣慘絕人寰的悲劇只是冰山一角,剛開始隊伍裏還有人伸“張”正義,嘴上痛罵一聲“畜生”,免不了招來一頓毒打,之後再看見元兵虐待俘虜,隊伍裏再沒有人敢吭聲的了,甚至擔心殃及自身而避而遠之。

    然而,歷史從不缺怕死又愛國的人,比如這位暗自神傷的老頭

    “宇兒,振興皇室,匡扶正義,驅除韃虜,開疆擴土的重任以後就交給你了,爲父老了,活不了多久了,記住報國是首要!”

    老頭名叫趙楷,梁朝王爺封號鄆王。

    此時他正滿臉憤慨的看着不遠處被元兵捱打的同袍,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後用髒的不能看的左袖擦擦額頭上的虛汗,將右手攥着的肉包子送入口中,狠狠的咬了一口。

    “我原本以爲呂布三姓家奴已經夠不要臉了,沒想到你比呂布還不要臉!”

    “哎哎哎,你這孩子怎麼跟你爹說話!”

    一路上還沒完全適應世子頭銜的趙靖宇被眼前這個滿頭白髮,鬍子拉碴的半百老頭囉嗦的耳朵都快起繭了,更讓他無語的是這老頭手裏喫着元兵給的包子,嘴上卻說着大義凜然的話,簡直把不要臉的境界演繹的淋漓盡致,於是索性把頭撇向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俘虜隊伍。

    此刻,他嘴角勾起一絲弧度,一副苦笑的表情,內心一陣波濤洶涌,氣血翻騰。

    這算什麼事?

    三天前自己還是個五好青年醫生,在某海市一家三甲人民醫院上班,六險一金,工資穩定,福利待遇沒的說,不僅每天可以逗逗剛分配實習的小護士,晚上下班還能到醫院門口燒烤攤擼個串,喝點小酒,雖說這個職業有點尷尬婦產科副主治醫師,但是日子過得倒也自在。

    也不知哪位神仙渡劫,順帶把自己也給渡了。

    “世子,世子,”一個看上去衣衫襤褸,卻滿臉喜悅的精神小夥湊近趙靖宇,連喊兩聲見對方沒回聲,忙向老頭說道:“王爺,世子又犯病了!”

    老頭一陣慌張,是不是剛剛說話重了點,兒子又犯癲病了?

    自從上次兒子被金兵一刀柄打暈之後,醒過來後就常見兒子老喜歡望着一個地方犯傻,有時候叫幾聲都不聽使喚,想想自己戎馬一生,位極人臣,偏偏老來得子,就這麼一個獨苗,可不能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剛要開口,趙靖宇卻先發話了,老頭硬生生把到嘴邊的話憋了回去,一張略顯富態但黝黑的臉漲得通紅。

    “前面那倆坐牛車的是不是皇帝老兒?”

    趙靖宇朝老頭努努嘴,並把眼神落在隔着不遠的那輛牛車上,一是消解老頭看自己像看傻子般的眼神,二是經過這幾天觀察,他頗爲好奇,所有人都徒步行走,只有那倆貨坐着牛車,在押的都是非富即貴的皇室貴族及朝廷大臣,都沒受到這樣的待遇。

    “宇兒,不得無禮,官家的名字豈能隨便添油加醋!”

    趙靖宇聳聳肩,印象裏只有宋朝人喜歡稱皇帝爲官家,怎麼梁朝人也喜歡這稱呼?

    “哎,老頭,你不是王爺麼,牛車上那倆和你什麼關係?”

    老頭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栽了個跟頭。

    “右邊那個是當今太上皇是我大哥,左邊那個是當今聖上他是我侄子!”

    聽到趙靖宇喊自己老頭,他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一下,自打醒來之後,這小子直呼他老頭,好好的一個武癡兼孝順子變成了二愣子,看樣子確實被那一刀柄打傻了,哎,這輩子造的什麼孽,老頭又暗自神傷了一把。

    趙靖宇不顧老頭想吃了他的眼神,沉下心來利用腦子裏殘餘的那點歷史知識,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

    泥煤,這劇情怎麼和歷史上哪個朝代發生的事有點相似啊?

    莫不是宋朝靖康之變?不對啊,這不是梁朝?可梁朝又是哪根蔥?

    一系列疑問突然涌入腦中,搞得趙靖宇有點壓脈呆住了。

    許久,趙靖宇扭頭看了看老頭,心中猶如萬馬奔騰,難受!

    他順手拔掉路邊一根枯草,折掉爛泥根部,叼在嘴裏,瞬間一股苦澀從舌尖蔓延到舌根,隨着喉嚨蠕動吞入胃部。

    趙靖宇眉頭皺成一字線,卻難消穿越之痛……

    剛穿越就淪落爲亡國奴,擱誰心裏不難受,這也就罷了,還是個世子,皇族的命,奴隸的運,剛穿越就被安排上了,怎麼不讓自己先快活幾天。

    趙靖宇正準備問候安排穿越的npc祖上十八代,身後卻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和女童音交織的聲音,女童的哭聲撕心裂肺,聲音越來越近。

    趙靖宇好奇正欲回頭,一隻小手卻牽上了他右手,順帶叫了聲:“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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