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顧爺夫人馬甲鎮不住了 >Chapter 01. One o'clock
    上海八月中旬的下午,白花花的日頭無比殘酷地摧殘着路上行走的每個人,肉眼似乎都能看到熱浪在空氣中揮舞,舔過人的皮膚留下火辣辣的痛。雖然鉅鹿路上的法桐還算茂密,整條路上都鋪着樹蔭,但季朵還是走了不到五百米就覺得自己要熱暈了,於是一頭扎進了旁邊一家賣鮮榨果汁的小鋪子。

    “有沒有天理了,榨兩根黃瓜要三十五?”季朵一邊喝着黃瓜汁,一邊氣憤地給閨密小秋發微信。

    文字發出去沒多久,小秋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季朵接起來還未說話就聽到對面一通狂笑:“你活該,抽什麼風想起喝黃瓜汁了,你可不要說從現在開始要做什麼養生girl啊!”

    “呸,我還少不更事呢!”季朵插上耳機,空出手來對着鏡子補妝,“我在鉅鹿路這邊找一家修表的店,但外面太熱了,我進來蹭蹭空調。”

    “修表?”

    “我心血來潮借我爸的懷錶研究一下,結果不知道怎麼就不走了。我得趕緊找地方給他修好了,不能讓他知道。”

    等身上的汗消盡,重新補好妝,季朵講着電話,繼續出去尋找修表的店。網上只有一個模糊的地址,地圖上也搜不出來,害得她一路上都得注意門牌,感覺接近了卻看不到什麼招牌,季朵嘟囔着:“應該就在這附近啊……”

    “也許已經沒有了。這年頭哪還有私人的修錶店啊,而且還在鉅鹿路那邊,能賺錢嗎?”小秋漫不經心地說。

    “我也覺得……”

    這樣說着,季朵拐了個彎卻突然瞥見一棟不起眼的小洋房,二樓陽臺邊緣釘着一塊木板,上面寫着——Today鐘錶工作室。

    “啊,好像找到了。”季朵仰頭看着,忍不住揚了揚眉,心說這年頭真是不管做什麼都叫工作室,“我先掛了,晚上見吧。”

    在她眼前的是一棟非常小的歐式老洋房,在鉅鹿路這一片老洋房區裏不算顯眼,它的左右都有粗壯的梧桐樹,不留意可能都看不到。但是不得不說這棟小房子很有味道,整個二樓在屋頂的大三角形中,兩邊凸出兩塊耳朵一樣的三角形小陽臺,外牆大部分是南法風格的奶油黃,屋頂和邊緣都砌着紅磚,房屋底部也有一部分紅磚露了出來。進門需要先上幾級臺階,大門很窄小,是普通的防盜門,但一旁有兩扇拱形落地窗,各自都有可以打開的雙扇門。所有鐵質框架和外面走廊的欄杆上都塗着暗綠色油漆,從斑駁的程度上看年份很久遠了。

    季朵在上海待了幾年了,她很清楚鉅鹿路這邊的老洋房價值幾何。她看着那塊很不走心的木牌,越發覺得這完全不像是在做生意。

    她到了門前,發現門居然是鎖着的。她伸手按了一下門鈴,與此同時發現一旁落地窗的門是虛掩着的。她遲疑着走過去,把頭貼在玻璃上,光線太強,她擡手遮在眼睛上往裏看,果不其然看到了不少鐘錶。季朵邊叫着“有人嗎”,邊拉開鐵藝玻璃門走進了屋內。

    雖然外面太陽照得人睜不開眼,進了屋光線卻陡然暗了幾度。這類房子外表看着大,但裏面可利用的空間很小,眼下這個客廳,右手邊放着一張巨大的書桌,左手邊靠牆有一個不大的沙發,和低矮的茶几,能一眼注意到的傢俱也就這幾樣,剩下的壁爐之類的應該是房子本身就有的,但此時它們全都無法吸引季朵的視線。

    她的注意力被琳琅滿目的鐘表狠狠吸住了,根本無法分神。她是個逛家居店都會略過鐘錶區的人,所以從小到大她還是第一次同時見這麼多的鐘表。角落有不止一架比她還高的立式鐘錶,只要能置物的平臺上都放着各式各樣的座鐘,有些是復古的木質外殼,有些則很現代,還有那種所有機件都裸露着,只套一個玻璃殼子的工藝品。而牆上隨意地掛着許多的老式掛鐘,鐘擺整齊地擺動着。甚至,在壁爐上面還懸掛着一整排的懷錶。

    大大小小的鐘表堆滿了屋子,發出和諧而又夢幻的走針聲,置身其中,多大的躁動都能被平息下來,時間每分每秒的流淌都變得無比清晰。季朵並沒有在想什麼,她躡手躡腳地在屋裏轉着,感覺像是無意中闖入了一座空無一人的遊樂場。

    “有什麼事嗎?”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男聲在她的背後響了起來。因爲事先完全沒聽到腳步聲,季朵嚇了一大跳,尖叫着旋轉身體,結果腳跟不穩,失去平衡往後仰倒過去,幸好對面的男人及時伸手抓了她一把,她踉蹌了一大步終於站穩了。

    季朵拍着胸口,埋怨道:“你嚇死我了……”

    “你自己進到我屋裏,還怪我嚇着你了?”男人說話的聲音很低,語氣裏有玩笑的味道,但又太輕了。他手裏握着一個細長的玻璃杯,裏面的綠茶品相很好,在底部根根立着。他走回書桌前,把杯子放下,擡起眼問季朵,“你真的只是進來參觀的?”

    “哦,不是!”季朵其實也有點納悶,自己進了這裏之後好像反應都變慢了,她努力讓自己清醒,從包裏掏出懷錶,遞給了男人,“我爸的表,我拿來玩玩就不走了,你幫我看看還能修嗎?”

    男人把表接到手裏,輕輕笑了一下:“這表得有個二十年了吧。”

    “差不多吧,好像是我媽送他的,當時可貴了。這要是修不好了,他估計又得跟我斷絕父女關係一個月。”雖然這樣說着,但季朵看上去倒也不是那麼着急,她揹着手在屋子裏轉圈,“這些表都是你的嗎?”

    “有些是別人寄存的。”

    男人回答着,心裏想的卻是剛剛那個“又”字,暗暗覺得好笑。他又擡頭看了一眼正背對着他看牆上鐘錶的季朵,盛夏時節披散着長髮,穿着件大紅色的連衣裙,倒也不像個叛逆少女。

    不過……他想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不由得有些感慨,默默地搖了搖頭。

    這種想法並沒有妨礙他的行動,他已經坐下來,給左眼戴上寸鏡,展開工具包,熟練地找到合適的工具,撬開手錶的後蓋。很明顯是因爲缺乏保養產生的老化,發條盤整體都生鏽了,不過應該還有救。現在的人愛表的很多,但懂得定期保養的太少了,他忍不住輕嘆了一聲。

    而此時季朵已經轉過頭來正視着這個伏於案前、眼睛上戴着奇怪東西的男人,不得不說,他的氣質很好。不太看得出他的年紀,說二十多歲或是三十多歲都有可能,臉部線條很硬派,鼻子超級高,同時眼眶又內陷,下巴的流線也很清晰,陽光從旁邊的落地窗透進來,臉上睫毛和鼻樑的陰影非常明顯,顯得整張臉刀砍斧剁一般鋒利。

    他留着較長的頭髮,也不知是自來卷還是燙過,有些凌亂地垂過耳際,身上穿着一件泛黃的棉麻襯衫,袖口挽到肘部,褲子也是寬鬆款的,讓人覺得很慵懶,又有一股流浪詩人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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