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色調的月色下,奧利的臉色被襯托得更加蒼白。

    即使知道這樣不妥,伊娜莉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視線,不斷地去瞄奧利的臉色。

    大概是被拉進爬蟲體內時蹭上了它的黏液,奧利的黑髮亂糟糟的黏了好幾團在臉上,他精緻的眉眼被遮去了大半,蒼白的臉頰上那滲出一點血珠的傷口以及它周邊蔓延出的詛咒花紋就顯得格外顯眼...雖然是狼狽的樣子,看起來卻還是別有美感。

    伊娜莉不合時宜地在心裏頭感概了一下奧利這足以壓住自身所有狼狽的氣場,她想起了在矮人族交易會上的時候,奧利面對臉上類似的傷口時很是遊刃有餘的模樣,這倒是讓伊娜莉擔憂的情緒稍微鬆懈了一些,太好了,他身上好像沒什麼別的傷口的樣子。

    哦,也不知被自己改造過後的爬蟲的□□會不會對他的傷口有影響。伊娜莉越看越覺得沾在奧利臉上的、還散發着腐臭味道的那些液體不順眼,她屏住呼吸,伸出了手。

    呲啦。小小的電弧在奧利的臉上跳躍了一下,目標黏液失去了痕跡。伊娜莉訕訕地把手縮了回去。

    伊娜莉那越來越肆無忌憚的在自己臉上、身上留連的視線終於是令調理生息的奧利不太耐煩了,他眉頭微蹙,睜開了眼睛,鴉黑的眸子掃了離自己越蹭越近的伊娜莉一眼,舒展開身子,從草地上站了起來。

    奧利微微地別開了臉,避開伊娜莉呆呆地跟過來的視線,擡手撥開了臉上的碎髮,又是那套行雲流水地動作,他粗魯地用指腹抹去了臉頰上滲出的血珠。

    不過,大約是出了些意外,這次他的傷口並沒有隨着他敷衍的擦拭而停止出血,奧利低頭看了一眼指尖的血漬,碾了碾,放棄了繼續清理。

    他用單手的手背貼在了那半邊臉上,蓋住傷口後,才用俯視的姿勢看向伊娜莉,語氣冷清,“這是我第二次告訴你了,不要盯着別人的臉看,也不要隨便地對別人的臉伸手。”

    【……他又在虛張聲勢地兇我。】

    已經習慣了奧利的這種抗拒態度,伊娜莉完全不帶怕的。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也從半蜷縮的坐姿轉換成爲站立的樣子,之後,伊娜莉又擡頭估量了一番,退後了幾步,微微仰起頭,視線絕不退縮,繼續定焦在了奧利的臉上。

    “奧利,你要搞清楚,我纔不是什麼隨便的人呢!”伊娜莉撐着腰,提起氣勢,大聲反駁了一句。

    並沒多少震懾效果,伊娜莉看奧利那無動於衷的樣子,又有些氣餒地小聲嘀咕了一句,“沒有個正當理由,誰敢關注你的臉。”她又端起義正言辭的模樣,直接破罐破摔地把話說開,“我們筆友建交一個月的前提,不就是爲了解決你臉上的詛咒嗎!現在正是採樣收集的恰好時機,別捂着了,大方地把你的臉展示出來。”.七

    這樣把通知下達之後,伊娜莉也懶得搞什麼矜持,拉開了長袖子,露出手腕上繫着的手鍊。

    準備搗鼓一番的時候,伊娜莉才注意到自己滿手黑糊糊的黏液,咦惹,剛剛揪得順手了,出來都忘了這一茬,也難怪奧利會嫌棄自己的觸碰。

    又爲自己找到了挽尊的藉口,伊娜莉心情舒暢了很多,手在魔法袍上擦了擦,差不多幹淨之後,纔在手鍊上倒弄了一番,敞開了一個特殊的光屏,話語也自信了許多。

    “擇日不如撞日,把手放下來,我正好可以完成花紋的拓印,傳送給米芙。”

    伊娜莉擡高了手腕,擡起來的光屏卻只能落到奧利的下巴。

    奧利面無表情地看着伊娜莉這一番自說自話的舉動,壓着半邊臉的手一動不動,沒有配合的意思。她在自己面前是真的沒有界線感。

    …

    伊娜莉感覺一陣頭大,不知道奧利在彆扭什麼勁。要她從奧利這剋制的微表情來分辨他的想法是真的挺累人的。

    嘆了口氣,伊娜莉也不想哄人了,先把光屏給閉上了。她擡手對着奧利比劃了一番,“好吧,看起來奧利你不是主動服軟的類型,那別怪我動用特殊手段了。”

    伊娜莉從神識裏把在周邊轉悠着、但始終無法找到能給自己補充靈力的生物的倒黴蛋爬蟲召喚了過來。剛剛在圖森身上驗證過了,爬蟲具有類似非牛頓液體的屬性,正好適合捆人。

    黑霧卷席着一股惡臭的風飄蕩了過來。它隨着伊娜莉的指示,貼在了奧利的身上,扭動成細長的模樣,纏繞着奧利,施壓扯住了奧利放在臉上的那隻手的胳膊,拉下來的同時還按住了奧利的後脖頸,令他低下了頭。

    一串電弧在黑霧的身上連環炸開,黑霧不適地扭動着,外形蕩成了波浪,束縛的力道卻沒放鬆還稍微加重了一些。

    伊娜莉難得在奧利一直風輕雲淡的眼睛中看見了情緒的風暴,他身上夾雜着魔力壓而散發出的不悅的氣場在逐漸增加。

    好吧,她也沒想到會是這個效果。伊娜莉又虛了。她趕忙抓緊時間,重新點開的光屏,對着奧利的臉,上下一通來回掃,在一分鐘以內完成了這個工作。

    光屏收起,伊娜莉就快速擼下了袖子遮住自己的特殊手鍊。

    伊娜莉暫時不敢讓黑霧鬆開奧利。她猶猶豫豫地從儲物戒指里扣出了一個小瓶子,又把手在魔法袍上蹭了蹭,藉機還小小地對其施展了一個清潔術,然後才從小瓶子裏倒出了一些黑乎乎的藥劑在白淨的手心,顫顫巍巍地把手覆在了奧利的那半邊臉上,小聲地爲這個顏色詭異的液體解釋了一下,“這是我做的恢復藥劑,塔西亞老師鑑定過,效果很好的。”

    伊娜莉掀開因爲緊張而半斂的眸子,擡眼看向奧利,對上了他黑沉沉的眸子,趕忙把自己大膽的手縮了回來。嚶,還好沒有被電。

    不愧是塔西亞老師都說好的藥水。伊娜莉見着奧利滲血的傷口好了大半,連那些詛咒的花紋都飛速地縮了回去,很快就不見了蹤跡,彎了彎眼角。還好自己想着要把它拿去冒險協會掛着試試行情在戒指裏備了幾瓶,應急效果槓槓的嘛。

    “剩下的這些也送給你了!傷口還是要及時塗藥的。”伊娜莉把小瓶子塞到了奧利的手裏,才勉強鬆了口氣,讓爬蟲鬆開了束縛,然後動作迅速地取出了自己儲物戒指裏的小泥人,指揮着這隻霧態爬蟲縮躲進了小泥人的體內。

    “如你所見,這個小泥人是我第二代的工具人,嗯,和古德一樣,它也擁有一個名字...它的名字是帕尼。”

    【爬蟲+泥人=帕尼,沒毛病。】

    帶着點討好的笑,伊娜莉試圖把剛纔冒犯的行爲矇混過去。她又無法從奧利臉上看出什麼情緒了,這比剛剛能明顯感受到奧利的怒火還更令人害怕,她應該算功過相抵了吧。

    伊娜莉不確定的糾結着,順便在神識中給注入了靈魂的工具泥人傳遞了它今後擁有名字、擁有新身體的意思。

    龐大不定型的身軀忽然被固定在了一個穩定的小型泥塑的身體裏,神智並不高的帕尼沒有好好理解伊娜莉傳達的話語意思,只覺得自己完成了飼養主的指令,又擁有了自由活動的權利。

    泥人帕尼還想和過去一般飄起,結果操縱着四肢騰身,“啪嘰”一聲從伊娜莉的手掌摔了下去,平攤在了地面。

    【……】

    當然,這不是倒黴蟲帕尼最糟糕的待遇。

    沉寂了一段時間的奧利手心升騰出一串金色的火焰,落在了地下掙扎着、因爲四肢不協調而完全不能翻動身子的泥人身上。

    這看起來就很不普通的火焰,承載着奧利隱而不言的怒火,泥人瞬間變成了火人。

    “你可以準備第三代工具人了。”奧利平靜地宣判完,把捏緊在自己手中的、伊娜莉強行塞進去的小瓶子收了起來。

    “這周之內,我會通過筆記本聯繫你,還你的恩情。”奧利的語言中透露出了告別的意思。

    【誒…不是,就走了?】

    伊娜莉看着在地上翻滾起來的火泥人,一時有些梗住。她感知到了神識中帕尼對這團火的恐懼,對於它承擔了奧利所有怒火的慘痛經歷感到抱歉。

    雖然帕尼已經不是普通的爬蟲了,它被自己用琢磨出的簡單封印法術存進了泥人體內的那顆改造後的靈石裏後,那副泥人的外殼是不怕被火燒灼的,但是一個低智商、幾乎只有本能反應的爬蟲在神識中因着這令它恐懼的火焰而真切哀鳴還是讓伊娜莉不忍心了。

    伊娜莉小跑着擋在了奧利離開的路徑前,誠懇地雙手合十,低頭認錯,“我錯了。看在我們一個月零三天的交情份上,奧利,你原諒我這次吧。”

    視線落在奧利停下的腳步上,伊娜莉悄悄擡頭瞄上一眼,奧利依然擺着一張臭臉,“我也是爲你着想,纔行爲上急切了一些!一週前米芙就聯繫我了,她找到了一些關於你的詛咒的書籍,但是需要具體的花紋確認這個詛咒的準確類型,你不配合,我就只能用強硬的手段吶……”

    “你就是那個被立了墓碑的孩子對嗎?”伊娜莉積極的解釋被奧利冷不丁地打斷了,“所以,你纔對我的事情如此上心。是想從我這裏找到更多康德拉家族的信息嗎?”

    伊娜莉愣愣地擡頭,看着奧利深色的瞳孔裏映照出了自己大驚失色的面容,大腦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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