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推着輪椅，側臉看起來有些熟悉，另一個坐在椅子上，額頭裹着紗布，看起來像是還在昏迷，只是那頭捲髮讓宋允搭在窗臺的手下意識攥緊了些。
不經意間看到的面容，他黑色的瞳孔猛縮。
溫賀！
他愣住，看着那羣人小心翼翼的把他擡上車，臨走之時推着溫賀的那個人似乎是有所察覺，回頭擡眼和宋允錯愕的目光對上，彷彿並不意外他的存在。
容龜嘴角扯了扯，露出諷刺又冰冷的笑。
直到一輛接一輛的越野離開，宋允纔像是回過神來一樣，扶着額頭，臉色蒼白。他明白了爲什麼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會找上門來，也知道那一番牛頭不對馬嘴的話是指什麼。
宋允靠着椅子，有些出神，眼前閃現的都是溫賀剛剛的模樣。
或許真的和那個人說的一樣，他的確很自私。
因爲不想在重溫以前的噩夢，他抓住了一切可以想抓的光亮，玄尹也是，溫賀也是。明明心裏很清楚，他不遠不近的態度會讓人受傷，卻還是下意識的忽略了這個問題。
他笑出聲來，卻是自嘲的意味，咬着剛剛託人買來的煙，臉上看不出半點溫情，像是自我逃避一樣的把心裏的歉疚藏在了心底最深處。戴着面具，藏着情緒，這是他最擅長了事了。
趙欽推門進來，腳步沒帶出一絲聲音，猛的拍了一下宋允的肩膀，看着他嚇了一跳的樣子笑着抽出他嘴角的煙，眉梢微挑，一副浪蕩子弟的作態。
“宋允，你這煙我沒收了。”他慢條斯理的在椅子上坐下，宋允側頭看他，有些不耐煩的態度，卻沒有表露出多少的厭惡，反倒是老朋友的熟稔佔大多數，“你可真夠閒的。”
“看你這精神狀態不錯我也就放心了，打算什麼時候出院？”趙欽只是笑了笑，抿着脣，撐着腦袋看着他，像是輕飄飄提起，“聽說傅恆最近遇到的麻煩挺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針對了。”
宋允臉色微變，摩挲着指尖，“怎麼回事？”
趙欽笑着，“好像是公司的問題吧，傅伯伯不知道哪裏冒出來一個私生子和傅恆搶家產，你看他最近都沒找你，估計是忙的焦頭爛額，沒空吧。”
他嘆了口氣，像是在感嘆傅恆的遭遇。
畢竟上流圈裏，那個家裏沒幾個私生子，傅家的情況還算好，傅渝和妻子安玫結婚十幾年一直都是恩愛十足，典型的好男人，也沒傳出過什麼緋聞。
如今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個私生子，鬧的傅家雞犬不寧，安家也在背地裏施壓，不僅要解決那個私生子，還要讓傅渝給出一個交代，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他突的想起之前秦羽旁敲側擊問起他有沒有掌管公司的打算，又想起聚餐時傅恆的欲言又止，宋允臉色越發冷沉，屈指扣在扶手上，眼裏有叫人看不明白的懊惱。
趙欽帶着笑，倒了杯水，貼心的試了溫度，像是沒發現他情緒的不對。
“我去給你辦出院手續吧，我來之前秦羽說讓我送你回去，她去你公寓和我們碰頭。”
只是並沒有走多遠，而是掏出口袋裏的出院單，撫平了褶皺捏在手裏，垂着眼皮漫不經心的點了根菸，冷淡的目光裏哪裏還有剛剛看着宋允時溫和的笑意，冷的刺人。
把菸蒂扔進垃圾桶，一根菸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推門進病房的一瞬間，嘴角帶出弧度，對上宋允的目光，他眉眼微彎，走過去推着他往外。
一切都恰到好處，趙欽的嗓音也很平靜，“我們走吧。”
秦羽的臉色看起來很是憔悴，看到他們兩個的身影，快步上前就接過了輪椅，見宋允的臉色還算正常，心裏懸着的石頭也就落了下來，臉上露出放心的笑。
趙欽見狀挑眉，彎腰手從宋允的褲子口袋裏把他那盒剛開封的煙摸走，指腹在一瞬間不經意的隔着面料貼着他的皮膚，“這盒煙充公了，明天再來看你。”
他笑着站直了身子，揮了揮手開車離開。
宋允則是輕嘖一聲，拍了拍剛剛他碰過的地方，到現在這麼久，他還是不喜歡有人碰他的腿。任由秦羽推着他上樓，臉上的表情很是冷淡，卻帶了幾分山雨欲來的感覺。
秦羽自顧自得倒了杯水，在沙發上坐下來，看着從進門開始臉色就不太好的宋允，“怎麼了？趙欽招惹你了？我看你剛開始臉色就不太正常，你不會是哪裏不舒服吧？”
她撇了兩眼，話裏意思倒是有些急了。
宋允看着她，語速很慢，卻直戳重點，“傅恆出事了？”
秦羽臉色一僵，看着他半晌，這才抓了抓頭髮，有些自暴自棄的笑了笑，“你怎麼知道，不算什麼大問題，就沒告訴你，怕你擔心。”
她端起茶杯抿了口水，端着杯子的手不自然的擦着杯壁。
宋允的睫毛擋住了他的目光，瞳孔乍一看黑的純粹，臉色是很平靜的，說出口的話卻藏着鋒銳，“你說謊話就喜歡擦杯壁的小毛病，十幾年了都沒改掉，說實話吧，你騙不了我的。”
他擡起頭，身子落在陰影裏，膚色看起來是冷色調的白。
目光平靜的一眼看不到底。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秦羽尷尬的收回手，苦笑着，“那你估計是知道了，傅伯伯多了個私生子，搶家產鬧得不可開交，傅恆怕牽連到宋氏，想讓你重新掌權。”
她目光從他腿上一掃而過，眼皮垂的更往下了。
宋允靜靜的聽着，薄脣微抿，氣勢卻從內而外的透出來，低頭打量着他自己那雙腿，突然失笑出聲，臉上的凝結冷意一寸寸化開，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秦羽擡眼看他，只能看見他不達眼底的笑，以及聽見在她耳邊響起的話語。
語氣平緩，在訴說一個事實，卻讓人聽出他的不愉。
“身殘志堅，我雖然是個瘸子，但一個宋氏還是毛毛雨的。”
他臉上又恢復了對外的溫和淺笑，就那樣定定的看着秦羽，像是帶上了假面具。
她卻是明白了什麼，抿着脣露出幾分笑來。
是她多操心了，他所遮掩的，一直不是他表露在外的殘疾，自己和傅恆對他的擔憂，反而纔是最不正確的事情，畢竟曾經的宋允，也是穩坐g省龍頭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