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將趕來的天晟教流寇攔截在外,與人羣隔絕,另一部分將屋內的人羣護住,清繳商鋪裏的先鋒。
爲首的大漢空有一身蠻力,卻武藝不精,三兩招便敗在了魏璇手下。
隨着首領人頭落地,餘下的流寇也紛紛亂了陣腳,戰的沒了勇氣,跑的沒了章法,不過片刻便被埋伏在此處的士兵輕鬆繳獲,留幾個活口,押入大牢。
周旖錦睫毛微微顫抖,的耳邊全是驚魂未定的尖叫和顫抖的哭聲。
士兵將商鋪內的屍首拖下去,空氣裏瀰漫着一股強烈的血腥氣,潑灑在脂粉香氣的底色中。
外面日光如火,映亮商鋪的彩色玻璃窗,纏繞着光怪陸離的色彩變換。
樓下,魏璇胸膛輕微起伏,仰頭往上看,對上她的視線,脣角帶着淺笑,安慰似地點了點頭。
一場預謀已久的襲擊,便這樣迅速地被熄滅了氣焰。
魏璇幾步走上樓,站在周旖錦面前,滿臉無辜的笑意,抱拳請罪:“微臣救駕不力,讓娘娘和蕭小姐受驚了。”
片刻,他又微微仰頭,漆黑的眸子裏閃爍着明亮的微光,從下向上看着周旖錦,溫言道:“請娘娘治罪。”
那暗紅色窗櫺透出的日光更紅,波光粼粼透過雕花的窗映在他的側臉上,一小塊破碎的光斑落在魏璇眼角的痣上,慢慢顫抖着。
好像他對她那些無可訴說的心思一樣,深藏在他內心最陰暗的角落,隨着周旖錦撲閃的睫毛一下下顫動。
“本宮……”周旖錦的話頓住,魏璇的模樣哪像是在請罪,更像是隻計謀得逞,歡快邀寵的狡黠狐狸。
不過見了此景,即便周圍全是血腥氣味,周旖錦緊繃的神經也慢慢放鬆下來,誇讚道:“你做的很好,若非你早有準備,這兒不知要枉死多少人。”
她頓了頓,看着他的臉色,猶豫了片刻,又試探道:“你這份功勞,本宮回去後會與皇上提起。”
魏璇揚眉一笑,作揖道:“微臣多謝……小姐。”
人羣擁擠,魏璇站起身,身子便靠的近。他比周旖錦高一個頭,伸出一隻手臂來防止她被慌失措的人羣撞倒。
這姿勢看上去,彷彿他已經將她環繞抱住了似的。慌亂的心跳聲蔓延,但兩個人都沒有動,只是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周旖錦抿着脣,唯恐捱得太近,讓一旁的蕭瑾心生不悅,且覺得自己這樣很沒有當貴妃娘娘的氣勢。
她緩緩仰起頭,看得到魏璇下巴上有些發青的胡茬。
“小姐有什麼事嗎?”魏璇低下頭來問她,氣息很近,他滿臉是少年的風流蘊藉,聲音倍顯溫柔。
周旖錦不知從何處開口,有些懊惱,搖了搖頭:“沒事。”
魏璇平時隱藏的太好,可一靠的近,還是能感覺到他身上鋪天蓋地的、幾乎有些凌厲的氣質。
那是一個男孩即將成長爲男人的年齡,青澀卻又難藏鋒芒的一面,是一個剛出山歷練的猛獸仔細收好爪牙,無辜卻又令人畏懼。
這一刻,不論她再怎樣收斂心神,都能清楚的意識到,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假意討賞的毛頭小子,而是三年後未來的新帝,這天下的主人。
魏璇還沒來得及細想“看好”兩個字到底有什麼深意,就被肩膀上傳來的,她掌心的溫熱觸感佔據了心神。
他只覺得霎時間半邊身子都變得酥麻,愣了半晌也沒想出謝恩的話。
“我們先走吧。”好在周旖錦並沒有注意他的反常,魏璇匆忙點了點頭。
他方纔殺敵的果斷凌厲和蕭瑾情急之下的一聲“娘娘”還是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在路人過來圍觀以前,他們便匆匆結了賬,離開了商鋪。
蕭瑾從小養在深閨,從沒見過此等情形,一張小臉嚇得煞白,見到蕭平,幾欲淚下:“哥哥,方纔好可怕……”
蕭平哄了她一會兒,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舍妹膽子小,讓娘娘們見笑了。”
見狀,鄭晚洇笑了笑,眼中卻閃過一絲不耐。
她從小習武,打打殺殺見慣了,只恨方纔穿着裙子,否則她險些要親自操刀上陣,見了蕭瑾這番哭哭啼啼的模樣,不免有些不屑。
蕭瑾哭了一會兒,眼神在人羣中尋找一會兒,見魏璇走近,便一把拉住他:“質子殿下方纔真是勇猛,還好有你在嗚嗚嗚……”
女兒家梨花帶雨,本是極惹人憐愛的,可不知爲何,魏璇被拉着的手臂有些僵硬。
他下意識輕掙了一下,見擺脫不了蕭瑾,心虛似的擡頭看了一眼,有些不耐地說道:“繳平流寇本就是我分內之事,蕭小姐謬讚了。”
蕭瑾碰到個軟釘子,臉色悶悶不樂,但過了一會兒又打起精神來:“叫什麼蕭小姐,多生分,你以後和我哥哥一樣,叫我瑾兒好了。”
“好,”既是蕭瑾要求,魏璇也不願再糾纏下去,半哄半勸說道:“瑾兒別怕,這兒到處是皇城的兵馬,定會護你周全的。”
此言一出,倏地發現身旁周旖錦黑葡萄似的眼睛撲閃了兩下,往這邊看來。
在家中時,父母親便叫她錦兒,驀然聽見,下意識便回頭。
那眸子明明是風情萬種,目光卻又冷若冰霜,似是嗔怪,又帶着責難。
她一言不發,站在錯落的朱漆柱下,半張臉落在陰影中,平添了一絲威嚴,令魏璇心裏警鈴大作。
“微臣冒犯了。”他的心砰砰直跳,像犯了什麼大錯似的,當即跪下請罪。
但不一會兒,心裏又升起些隱祕的歡愉,彷彿若周旖錦允許,他想再冒犯一次似的。
一旁的蕭瑾還在喋喋不休地訴苦,見此情形,嚇得一張小臉又白了幾分,顫巍巍便要下跪。
“無妨,快起來。”周旖錦心底嘆了口氣,想來和未來的掌權者混熟一事還是任重道遠,她只是看了一眼,怎的就這樣駭人。
幸好,一邊人們的歡呼聲打破了這難忍的寂靜。
裝扮華麗的一排花車徐徐從街頭駛來,領頭是幾批毛色純白的大馬,花車上芳香四溢,舞女們手腕上戴着鈴鐺,隨着絲竹聲翩翩起舞。
方纔的一場動盪似乎消釋去了,人們心中都只有節日的喜悅。